李梦涵猛地停住，像被冒犯的女王般霍然转身。
金色的发丝因这剧烈的动作在虚拟的光流中甩出一道耀眼的弧光。
她抬起手，那根涂抹着虚拟水晶指甲、尖锐得仿佛能戳破数据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几乎要戳到陈安康投影的鼻尖上。
“陈！安！康！”她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老娘当初是看你还有张脸能看，才赏脸跟你玩玩！谁知道你不光穷得叮当响，骨子里还是个土鳖！一点品味都没有！买这种垃圾来糊弄我？”
她嗤笑一声，那笑声如同碎冰碰撞，尖锐而伤人，“滚开！别挡着老娘的道！老娘现在要去‘云端会所’找真正懂品味的小鲜肉了！你这种废物，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恶毒的话语如同数据风暴般席卷而过。
李梦涵说完，高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色彩斑斓的虚拟孔雀，肩膀故意重重地撞开陈安康那显得有些单薄、此刻正因情绪冲击而更加不稳的投影，踩着由光影粒子模拟的发出清脆哒哒声的高跟鞋，趾高气扬地汇入前方更加璀璨、也更加冷漠的数据洪流之中，消失不见。
陈安康被撞得趔趄了一下，投影边缘泛起一阵微弱的噪点。
他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在几步之外，正好奇打量着旁边一个售卖虚拟意识流艺术品的流动摊贩的时浚竹眼中，只能看到那个穿着朴素深色衣服的黑发男人投影，深深地、仿佛要将整个头颅埋进胸膛里一般，低下了头。
投影的脸部细节在步行道变幻的光线下模糊成一片黯淡的阴影，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但那弯折的脖颈，塌陷的肩膀，以及整个投影散发出的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沉郁和死寂，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数据残骸。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阴影覆盖下的“表情”，恐怕比被废弃的底层数据堆还要苍白空洞。
步行道依旧流光溢彩，虚拟的欢声笑语与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金发女人放完狠话就绕过他，像绕过一块碍眼的虚拟石头，决绝地走了，没有一丝留恋。独留陈安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繁华数据画卷上突然晕开的一团不合时宜的污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时浚竹以为那投影已经卡死当机了。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如同生锈的机械，他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滞涩感，弯下腰。动作僵硬地开始收拾地上那一片狼藉。
那是包装袋崩解后遗留的，正在缓慢消散的光影碎片，以及那只灰扑扑、失去了所有光彩、像被彻底打回原形的“量子纠缠”手提包。
伸出手指，他试图去触碰那些碎片，然而指尖穿过虚拟的光影，只激起细微的数据涟漪。
系统回收机制已经开始运作，那些碎片如同被水浸透的沙画，正一点点分解、消失在发光的地面网格中。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真正“拾起”，只是徒劳地维持着那个弯腰拾捡的、凝固的姿势，对着那片渐渐变得空无一物的地面网格。
“赛博世界也能看到这种场面啊……”，时浚竹暗自感慨。
“当然了，这是你们人类创造的世界，里面的每一缕都包含着人类的情绪。”
一人一球远远的看着陈安康，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现在小光球出来了，时浚竹更习惯直接说话，在脑海里想东西，控制自己要说的话太费劲了。
没了热闹看，时浚竹就继续她的瞎逛。
旁边，“熵变”旗舰店如同漂浮在数据洪流中的一颗黑钻。
深不见底的纯黑镜面外墙，吞噬着周围步行街的喧嚣霓虹，唯有门楣上方悬浮着两个不断解构重组的量子纠缠态符号，散发着幽冷的蓝光，昭示着其顶级虚拟奢侈品的身份。
广场继续往前走还是连绵不绝的商铺，时浚竹看这家店款式新奇，布料光怪陆离，泛着奇特的光泽，她便好奇走进去。
踏入其中，并非进入物理空间，而是瞬间被导入一个绝对静谧、近乎真空的纯白意识展厅。
脚下是平滑如镜、无限延伸的白色光面，没有任何实体展架，一件件衣物如同被冻结在时空琥珀中的艺术品，悬浮在半空中，缓缓自转，360度展示着其无懈可击的细节。
里面的顾客并不多，惊叹过后，时浚竹挨个欣赏着衣架上的漂亮衣物。
每一件衣物都超越了现实的织物概念。
有流淌着液态星辉、裙摆边缘不断逸散出微小星屑的晚礼服，有材质模拟着活体生物甲壳、随光线角度变幻出孔雀翎般迷幻色彩的紧身外套，
甚至有一件由纯粹光线编织而成、仿佛将破碎的彩虹披在身上的意识流长袍，其光芒柔和却带着不容逼视的尊贵。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淡的、被系统设定为“绝对洁净与稀有”的抽象气息——冰冷、空旷、昂贵。
时浚竹踏入这片昂贵的虚无，纯粹是被橱窗外那件不断变幻形态的光织长袍所吸引。
她穿着系统默认的基础服饰投影，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张误入纯金画框的铅笔素描。
就在她准备专注于欣赏那件长袍的算法流变时，一阵刻意拔高、甜腻得能渗出蜜糖的女声，带着夸张的惊喜，刺破了展厅的绝对静谧。
“天哪！亲爱的！你看这件‘星云叹息’！这流动的光泽！这设计感！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时浚竹闻声微微侧身，声音的源头是李梦涵。
她的投影比之前在步行街时更加耀眼夺目，仿佛将更多信用点堆砌在了这层虚拟皮囊上。
金发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身上穿着一件显然刚换上的、闪烁着稀有虹彩的虚拟皮草短披肩，整个人像一颗精心打磨的、过分炫目的钻石。
她此刻正紧紧依偎在一个男人身边。
“哇哦——”
“哇哦——”
一人一球纷纷惊叹，刚看的开头这会就出续集了！
“她不是要去那个什么会所吗？”
八卦的本性让时浚竹悄悄地往那边挪动了几步，停留在可以完整查看现场情况，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