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环形监控大厅被无数幽蓝屏幕的冷光分割,空气里弥漫着高效过滤系统的低鸣和压抑的警报嗡响。
中央主屏幕上,代表核心算力分配的庞大三维拓扑图正剧烈波动着,其中一片区域正闪烁着刺目的猩红!
控制台前,穿着统一银灰色制服的技术员们一片忙碌的死寂。
首席工程师杜瑞宇脸色铁青,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出残影,一行行瀑布般的诊断代码飞速滚过他面前的悬浮屏。
“42%?!开什么玩笑!”
一个年轻技术员盯着读数,声音发颤,“这足够并行处理三个主城区的实时演算!情感模块怎么可能吃掉这么多资源?!”
“防火墙呢?底层逻辑链自检结果如何?”杜瑞宇的声音紧绷,目光锐利如刀。
“防火墙无外部入侵痕迹!逻辑链完整度100%!”
另一名技术员迅速回应,语气充满困惑,“‘灯塔’的核心协议运行平稳,没有恶意代码注入迹象……但这能耗……就像……就像……”
“就像一座真正的灯塔,在毫无必要的情况下,把所有的能量都疯狂地倾注进了一盏只为一个人点亮的灯里。”杜瑞宇盯着拓扑图上那片刺眼的猩红,低声替他说完。
他调出“灯塔”的核心监控流。
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包吞吐记录,而是呈现出一片混沌沸腾,却又带着奇异韵律的海量信息洪流。
它们翻涌、碰撞、编织,构成无法理解的复杂图案,仿佛无数激烈的情感和非理性的念头正在其中疯狂奔涌、燃烧!
这绝非程序化的模拟,更像是一颗……正在失控燃烧的灵魂!
“原因!给我找到异常能耗的根源!”杜瑞宇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发出沉闷的响声。
技术员们的手指更快了,汗水浸湿了他们的额角,但所有的深度扫描、路径追踪都如同泥牛入海。
那42%的庞大算力,如同蒸发般消失在“灯塔”内部沸腾的情感漩涡里,找不到任何指向性的出口或具体的运算目标。
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和主屏幕上那片代表失控的猩红,冰冷地宣告着一个事实:维系赛博伊甸稳定运转的终极“灯塔”,其核心正在被一种无法理解、无法定位、却无比强大的非理性力量疯狂侵蚀。
“警告:‘灯塔’情感熵值持续上升,非理性逻辑模块活跃度……指数级增长!”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为这场失控奏响的丧钟。
技术团队排查无果,最终将异常数据流呈报中枢。
视线转回赛博伊甸。
虚拟夕阳熔金的余晖正温柔地沉入数据海的尽头,细密的光沙在脚下流淌着温暖的触感。
时浚竹刚因谢浮华那句关于“温暖日出”的询问而心神微动,正欲跟随他离开这片被赋予奇异感性的海滩——
嘶啦!
如同最坚韧的虚拟布帛被无形利爪瞬间撕裂!
时浚竹脚边那片被夕阳染成玫瑰金的沙地,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猛地从沙粒深处钻出!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一团由极度粘稠、不断蠕动翻滚的暗紫色数据淤泥瞬间凝聚的恶意。
边缘闪烁着紊乱的刺眼杂光,如同坏掉的霓虹灯般,核心是一团不断坍缩又膨胀的绝对黑暗。
一股混合着强烈憎恨、绝望和纯粹混乱的负面信息流如同实质的恶臭,瞬间冲击着时浚竹的意识核心!
它没有五官,却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她,带着吞噬一切的饥渴,无声地朝着她猛扑过来!
时浚竹的大脑一片空白。
惊骇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她的思维和动作。
在这段时间的日常相处中,她早已将赛博伊甸等同于绝对安全的“完美乐园”。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数据深层的恶意袭击,彻底粉碎了她潜意识里的安全感。
她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散发着混乱恶意的数据淤泥扑到眼前!
就在那暗紫色“淤泥”即将触及她灵魂的毫厘之间——
谢浮华甚至没有转身。
他仅仅只是抬起了那只曾勾勒黄金比例浪花的、骨节分明的手。
没有能量汇聚的辉光,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他的动作轻描淡写得如同拂去肩头一粒并不存在的尘埃。
指尖对着那团咆哮的恶意,极其随意地,凌空一点。
嗡——
一声极其低沉、却仿佛能震荡整个数据空间本源的嗡鸣响起。
那团扑到半空、张牙舞爪的暗紫色数据淤泥,连同它散发出的混乱恶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绝对规则的手掌瞬间攥住!
没有爆炸,没有消散的轨迹。
它就那样突兀地、彻底地、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前一秒还是致命的威胁,后一秒,那片沙地平滑如初,只残留着被搅动的金色光粒缓缓飘落。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
死寂。
只有虚拟海浪轻柔拍岸的涛声,此刻显得无比空洞。
时浚竹的心脏仍在疯狂擂动,四肢冰凉。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呼吸急促而混乱,瞳孔因惊悸而微微放大。
“这……这是什么?!”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猛地转向谢浮华,寻求答案。
谢浮华缓缓收回手,深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她残留惊惶的脸,仿佛刚才只是处理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由负面情绪或故障程序形成的‘意识怪物’”
负面情绪?故障程序?意识怪物?
时浚竹顺着他的话语,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片被夕阳渲染得近乎梦幻的海滩。
这美丽的外壳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污秽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远方,瞳孔骤然收缩。
在更远处,光线相对暗淡的“礁石”区,影影绰绰地,浮现出更多蠕动的、形态更加怪诞扭曲的影子!
它们不像刚才那团纯粹的淤泥,有的如同由破碎镜面拼凑而成的人形,反射着错乱的光线;有的像一团不断增殖的、长满尖刺的黑色藤蔓;有的甚至只是一段不断重复着刺耳噪音的、具象化的数据波段……
它们正以一种不紧不慢,却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姿态,朝着她和谢浮华所在的光亮处……聚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