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立即避到侧墙,将刀贴在衣袖里。
宁昭走到门口,神情不动,像在等一阵风过去似的。
门外脚步声不急不缓,稳得不像寻常宫人。
青禾避在灶房后,透过窗缝看清来人时,眼里闪过惊疑。
来人只有一人,是太医院主事,郑懿。
他平时只负责太子妃药方,极少在宫里乱走,更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冷宫。
宁昭缓缓推门:“郑主事,这么早,不在药房守诊,来冷宫做什么?”
郑懿站在门口,眯着眼看她:“贵人是来看病人的?”
宁昭回得平缓:“我看的是名字,不是病人。”
郑懿笑了笑,语气温和:“那倒奇了,冷宫里早就没有名字,只剩下住过的痕迹。”
宁昭察觉他话中不对,反问:“怎知没有?你来过?”
郑懿顿了顿:“我送过药。没有病房,却有药。药对谁用,我不问。”
他走进屋,目光在地面扫过,又看了看墙上的字:“吴美枝写的?”
陆沉从暗处现身:“看来郑主事对她很熟。”
郑懿眉一动:“我不知你也在。”
陆沉问:“你送药时,见过这人没?”
郑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盏坏掉的灯前,慢慢蹲下,用袖口擦了擦灯座上的水渍,才缓缓道:“她见过我,但我见不清她的脸。”
宁昭问:“她病得严重?”
郑懿站起,目光淡淡:“她一句话不说,只问我若灯灭了,人还在不在。”
这句话,让屋内空气变得更冷。
宁昭缓缓道:“那你怎么回她的?”
郑懿望着那扇窗:“我说,灯灭了,人还是人,但过一阵子,就会不一样。”
陆沉沉声:“你那是劝人,还是警告?”
郑懿淡淡一笑:“我只是个医官,说不了大话。”
宁昭靠近一步:“她死了吗?”
郑懿看着她:“她,是不是病死,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但我知道她离开冷宫时,还呼吸。”
陆沉目光凝紧:“离开?是谁带的?”
郑懿声音缓慢,却一字不漏:“一个老太监,他叫周杳。”
宁昭猛地盯住他:“你确定?”
“确定,那年我若不说出她心跳还在,他们只会抬尸出去。但……我说了她还有一丝气。”
他的眼神逐渐冷下来:“贵人,我那时救的不是她,是她这口气。因为我知道,她若还有气,总会有人来找。”
宁昭看着他:“你为何要留这气?”
郑懿沉声道:“因为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想知道换的人,到底去哪了。”
陆沉问:“你查过?”
郑懿缓缓摇头:“查不到,我进不了宫外。但我知道太子妃也查不到,换人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做的。”
屋内变得很静。
冷宫外有风,吹得窗纸轻响,像在回应这句话。
宁昭看着郑懿问:“你今天来,是要告诉我们这些?”
郑懿摇头:“我来是要告诉你,你一定不会只招惹太子妃。”
陆沉目光如刀:“那你这在好意提醒,还是在威胁?”
郑懿慢慢转头,眼神沉稳:“我在提醒,若想活着查下去,就得让他们以为你查不到。”
陆沉紧握刀柄:“所以我们凭什么信你?”
郑懿叹了口气:“冷宫里很多人死了,但我见过他们活着时的眼。所有人都想说一句话,不想被遗忘。”
宁昭轻声:“你是医官,医人,不医罪。”
郑懿点头:“都说医者仁心,人一口气在,案子就还有机会。”
他说完,望着门外:“今日辰时,我会去药坊取药。如果你们能继续追下去,我会给你们一条更清楚的路。”
陆沉问:“什么路?”
郑懿答:“冷宫不是终点,宫内的人是从这里出,这条路……一定通到了宫外。”
他说完,转身离开,脚步稳,仿佛在走一条他自己很熟的路。
宁昭望着他的背影,“他很熟这条路。”
陆沉点头:“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有人在外头等着他。”
宁昭看着冷宫的门:“那我们也要守,守出一个“活过”的人。”
陆沉问:“查谁?”
宁昭道:“吴美枝是第一个。我要查她活着的那一刻,被带去了哪里。”
陆沉点头:“那从她最后见过的人查起。”
宁昭说:“周杳。”
陆沉道:“可他已经死了。”
宁昭缓缓道:“那就从他死前,最后去过的地方找。”
冷宫这日,风声一阵阵,却不再像耳语,而像在打开某扇看不见的门。
而他们,已经走进那扇门里。
从冷宫出来,天已经泛白。
青禾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陆沉带人封锁药坊一夜,换人册已交到缉司,太医院也开始整顿。表面平静,宫里的暗线却开始躁动。
陆沉在宫墙外等宁昭:“周杳死三年了,缉司的旧卷里几乎找不到他的事。”
“查不到活人,那就查他的习惯、去过的地方,还有他留下的债。”
青禾跟上问:“娘娘,死人的债,也能查吗?”
宁昭看她:“死人没债,人就不会死得突然。”
陆沉从袖中取出一封缉司旧卷,是当年关于周杳的最后记录,没有罪名,也没有调查结果,只有一句简单的结案:“意外身亡,尸归慎容宫。”
宁昭问:“慎容宫有留过他的东西吗?”
陆沉摇头:“没有。不寻常的是,自那之后,慎容宫的账只记药,却很少记人。”
“这恰恰是问题,他不是普通太监,太子妃不会轻易舍得这种人死。”
青禾轻声:“那……他可能没死?”
陆沉道:“尸是冷的。”
宁昭却问:“尸是谁的?”
三人对视,没有人马上说话。
宁昭缓缓道:“若换人真的存在……那一具尸体,也可能不是周杳的。”
陆沉问:“你想查什么?”
宁昭望向宫墙外:“要查他“死”之前最后去的地方。太医院,慎容宫,昭阳殿,都查过了,还有哪里是他常去,却没有留下记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