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宫门一开,雾气像薄纱一样铺到地面。
御花园今日要换花泥,宫人走动得比往常多。
宁昭披着外袍,背着手慢慢走进花园,看似随意,实际上每走一步都在观察,看谁忙,看谁心虚,看谁躲得太干净。
吴策就在最深处的花房,和两名小太监一起整理花盆。
宁昭走过去时,他明显僵了一瞬,动作停在半空,然后才低头继续干活。
“吴小公公。”
宁昭语气温和,像是真的来赏花。
“今日花气比昨日淡了些,是不是花泥换了?”
吴策立刻跪下:“回贵人话,今年天气潮,泥是昨夜从药坊运来的。”
宁昭看着他,微笑道:“哦?药坊还管花泥?我以为只管药。”
吴策明显慌了一下:“花……花泥、药泥都是泥……臣只是奉命去搬。”
宁昭点点头,语气还是温柔:“也对,宫中谁管什么,都是奉命。”
说完,她突然低声问了一句:“那你奉的,是谁的命?”
吴策一瞬间愣住,陆沉在不远处,一直观察他的脸色。
“他,慌了。”
宁昭却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重新看向花房外。
“这满园的花,你知道哪一种会对人有伤?”
吴策低头:“臣……不知道。”
“我知道!叫澜花,香淡,却会染人指端。第三天,呼吸就不顺了。”
吴策瞳孔一紧,几乎抬不起头来:“贵人……”
宁昭抬脚,慢慢从他面前走过:“我瞎说的,你不用害怕。”
说完,她真的就走了,留下吴策跪在地上,手心已经都是汗。
陆沉在后头追上她:“宁贵人的法子还真是“危险””
“这种人吓吓他也好,目的不在这一刻,我要他今晚做出选择。”
陆沉明白了若吴策在意自己的命,他就会去找人商量。
去找的人,就是线索。
“药坊的人会现身?”
宁昭道:“如果不出现,说明我们判断错。出现了就说明沈乾说的是真的太子妃不只是盯宫中,外面也有可疑之事。”
她停下脚步,补了一句:“且那外……不是单一个人。”
陆沉看她一眼:“你觉得后面还有势力?”
宁昭点头:“这账本不会只留下一个郑掌柜,太子妃能换人,说明她要布的不是一局……是整张网,撒了一个谎,却要挪动所有力气来圆谎。”
“那今晚,荒巷药坊,一定要守。”
“这个我想到了,你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疯一次。”
“没有其他办法吗。”
宁昭目光平静:“疯子最容易靠近真话,聪明人反而更危险。”
陆沉想了想,忽然笑了一下:“所以,今晚……我看不到聪明的你?”
“看不到,你只会看到一个在巷口唱童谣的傻子。”
“行,那我就陪着那傻子守一晚。”
宁昭没有回他,只抬眼望向花墙那头。
阳光照下来,她眼底却清醒得像夜一样。
今日之花,将指向今夜之局。
夜色沉下来时,宫门的钟声还未敲响。
宁昭换了一身旧衣,衣袖上有补丁,像极了冷宫里常见的疯妇模样。
青禾将头发也梳得乱些,看着她时仍有些担忧:“娘娘,这样真的稳妥吗?”
宁昭侧身坐在案前,用手指轻轻敲桌子。
“太子妃的人若真要今晚动作,我清醒时,他们会藏得更深。我疯一次,他们会以为我失去判断,才敢出来。”
“那奴婢会躲得近一些,若娘娘有事……”
宁昭打断她:“你可不是躲起来,而是守着。”
青禾用力点头:“是,奴婢去守。”
陆沉站在门口,看着两人换好衣裳,眼神深了几分。
“青禾走前环路,我从后巷绕。你从主道去药坊,让他们一眼就能看到你。”
宁昭披上灰布披肩。
“若我走主道太安全,反而没人信我疯。疯子不走寻常路。”
她说完,从窗框轻轻翻下,落在墙边的小道上。
陆沉随手关窗,眉头皱起:“她用了最危险的路。”
青禾却轻声道:“娘娘说过,只有傻子走荒路,聪明人才会想着避开危险。”
陆沉听完,神情复杂:“所以她想顺着危险去找真话。”
青禾整理衣服,抬头看他:“大人,娘娘走的是傻子的路,可做的却是最清醒的事。我们别落后她就行。”
陆沉沉声道:“守好两个路口,不要让她真落入他们手里。”
夜色更深时,宫墙外的荒巷一片安静,偶尔有人路过,也匆匆离去。
破旧药坊门前的灯并未点起,显然已经落锁。
宁昭独自坐在药坊旁的石阶上,衣裳脏旧,鞋上沾了泥。
她低低哼着一段童谣,毫无章法,却在夜风中渐渐传开。
走路的宫役本想躲,听到歌声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宁昭抬头,傻傻对他笑,说自己在等白马来接她。宫役摇头,快步走远。
宁昭依旧摇头唱着,看着天边的云慢慢暗下去。那荒巷深处一扇窗忽然亮起一盏灯。灯光只亮了一瞬又灭了。
她眼眸一凝,歌声也停下,只是手指继续在膝上敲着节奏,像真的只是疯妇自乐。
陆沉在墙外盯着那扇窗,他捏紧刀柄:“那盏灯是在提醒。”
青禾在另一端守路口,望见有人从远处拐巷而来,提着小竹篮。
她识得那人身形,是吴策。
吴策站在巷口,显然犹豫片刻,最终没有靠近正门,而是绕到药坊后墙,轻敲三下。青禾用树枝在地面画了一个圈,是他们约定的记号。
陆沉收到暗号,压低声音:“吴策进去了,他在等人。”
宁昭还坐在石阶上,忽然伸手去摸地面,像在找什么东西。
她捏起一撮泥,放在鼻下闻了闻,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吴策从药坊侧门探出头,看到这幕,明显松了口气。他快步走向石阶。
“你……怎么在这里?”
他压低声音问。
宁昭低着头,自顾自说道:“我在等马,白马来接我回家,他们说我该回家了!嘿嘿!”
她的声音像孩子一般纯洁,毫无脉络。
吴策见她疯样更真,心中的疑虑松了几分。
“贵人今日是走错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