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拿出那根绣针,递给老人。
“东市静心坊,沈莲还活着。她在找那个“九转针”的最后一转。我们要护她活下去。”
老人接过针,眼神湿润:“原来……有人能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陆沉道:“我不只要她活,我要她记得她自己是谁。”
老人轻轻点头:“那你一定要快。因为望川渡那边,也在查。”
侍卫紧张:“什么?那边也有人在查!?查谁?”
老人缓缓说了一句:“他们也在查你们。”
陆沉看向望川渡,脸色凝硬。
而这时,另一条路上,宁昭也正踏上望川渡的地方……
城东十里外,有条不起眼的小河,地图上叫“望川渡”。
晴天不宽,雨天不深,一眼望过去,只像普通乡渡,甚至连官桥都没有。
宁昭与沈莲一路换乘粮车,至巳时才抵达渡口。
车夫是米铺老板的线人,送她们至此。
“娘子,小心背后的路。前头看不见,后头才盯着人。”
沈莲紧握绣布,手指微冷。青禾没同行,可她的叮嘱一直在耳边。
“娘娘,若看不到危险,就是危险在看人。”
望川渡没有吵闹,也没有舟船声,只有碎石路和一条浅河。
摆一张桌的小铺子卖茶和糕点,看起来和寻常小市无异。
宁昭换成商贩女的装扮,将绣布藏在包里。她不急着查,而是牵着沈莲,在渡口附近随意逛。
茶铺老板是个眼睛小,却笑得热的人,见她们靠近,立刻开口:“两位要过河?还是歇脚?”
宁昭笑道:“歇脚。买两杯茶,顺带问个路。”
老板热情:“问什么?”
宁昭干脆开口问道:“想问这一带,哪天人最多?做买卖想凑热闹。”
老板端茶:“望川渡没热闹。人最多的时候就是夜里。”
沈莲抬头:“夜里也有客?”
老板轻轻一句:“客是有的……可不见得是来喝茶的。”
宁昭:“那是来做什么?”
老板笑容变淡:“夜里不谈事。白天问不到的,夜里也不该问。”
沈莲怔怔问:“那……都怎么走?”
老板递给她一块糕点:“吃了再走。”
沈莲刚要拿,宁昭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沈莲,我们来找的是路,不是糕。”
老板笑容不变,却收回糕:“你们果然不是寻常客。既然不吃,那我说一句若要走渡口,就得看天色。”
宁昭问道:“什么时辰可以过?”
老板语气轻松,却显得意味深长:“天刚擦黑的时候,有一阵风。那阵风能把人“带”过去……船夫不收钱,只要你肯上船。”
沈莲低声问道:“船夫没有脸……”
老板回头:“你怎么知道?”
沈莲颤声:“吴姐姐说过,船夫没有脸,可他会说话……声音……好像在梦里听过。”
老板盯着她:“你知道的人,不少。”
宁昭挡在沈莲前:“我们只想买一条路。”
老板却转身倒茶:“路不卖。渡口只送人,不接人。”
这句话一落,沈莲脸白了:“那……她是不是出不来?”
老板没回答,只是望向河面:“有人说,那趟渡一旦过了河,就是第二条命。过完……原来的命便断了。”
宁昭听到这里,仍不急着追问,只缓缓道:“那船夫是谁?”
老板突然不笑了:“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但我记得……三年前见过一次。”
沈莲屏住呼吸:“你见过?!”
老板望着河面:“那晚雨大,他说了一句:“若不想醒,就上船。””
宁昭问道:“上船的人……回来过吗?”
老板摇头:“回来过一个。”
沈莲眼神猛然一紧:“谁?!”
老板努力回想:“不知道名字。她浑身湿,眼睛却干。像什么都不记得,但她脸上还在哭。哭得很慢。”
沈莲声音微哑:“那是不是……我娘?”
老板认真看她一眼:“我不敢说,但那一夜,她嘴里只念叨一个字,白。”
沈莲呼吸骤停,几乎撑不住
宁昭扶住她,握她手:“沈莲,听我。”
沈莲抬头,努力压住声音:“我……我能记起来……“白”,是我娘最后对我说的字。”
宁昭轻声道:“那她有可能回来过。”
老板接过话:“但下一个夜里,她就不见了。”
沈莲眼中湿意涌出:“那就是我娘!她谁也不认,却还记得我……所以才说“白”字……”
宁昭安稳她肩:“她回来过……说明渡口不是只送死人。”
陆沉的提醒浮现在她脑中,有时候,真正危险的地方,就是连死人都会回来。
此时,河风突然起。
树叶翻动,碎石被轻轻卷起,却没有人走过……
老板忽然放低声音:“天就快擦黑了。夜上船的人……会说话,可你们最好别回话。”
宁昭望着风起处,平静道:“我们不是要上船的人,我们是要下船的人。”
老板的手猛然停住。
这句话他三年来,第一次听人说。
夜色开始压下来,沈莲却不再发抖,她握着绣布。
“我……记得她也这么说过。”
宁昭轻轻一笑:“那就对路了。”
望川渡,风越来越大。
看似入夜,却更像有声。
有人在等着说话,不知是在河那头,还是就在他们身后。
案子,踏进渡口线。
下一步,就是夜色交谈。
天色渐暗时,望川渡的风忽然变得冰凉。
河面没有波,却开始泛起一层细白的雾,看不清远处,也看不清人影。
茶铺老板收了摊子,把门板扣上,也不再多话:“今晚别靠太近。到了申末,河会变深。”
说完,他背起箩筐,离得很快,像是不愿和这里多沾一刻。
沈莲不再哭,眼睛却仍红着。
她抬头看着渡口:“娘娘,今晚我不怕。只要能知道她是不是从这里走……我能看。”
“看得见就是好事,怕的是看不见,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往北走,傍晚光线越来越淡,四周安静得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偶尔有鸟飞起,却没有叫声,像是这片地方连声音都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