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穹的巨响,自九天之上猛然砸落!
那音浪如陨星坠海,层层叠叠地碾过群峰,震得孤峰上的古松簌簌抖动,枝头积雪轰然崩落,碎玉纷飞,在晨曦前的最后一片幽暗里划出银白弧线。
寒风裹挟着松脂与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刺骨凛冽。
顾长生盘坐的密室中,灵气如沸水翻腾,烛火在气流中剧烈摇曳,光影在石壁上狂舞如鬼魅。
原本平稳流转的混沌莲胚猛地一颤,几乎逆冲经脉,他额角青筋微跳,指尖渗出一丝血珠,滴落在蒲团上,绽开如墨梅。
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这一次,近在百丈之外——山门方向的护界大阵骤然亮起猩红警光,只一瞬,便如琉璃碎裂般轰然崩塌!
碎片化作赤焰流星四散飞溅,灼热气流席卷山腰,焦糊味混着金属熔化的腥气弥漫空中。
紧接着,一声高亢暴戾的龙吟划破长空,音波所及之处,屋瓦震颤,窗纸寸裂,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夜风骤然变得滚烫,带着硫磺与焦土的气息,从天际倾泻而下。
浓重魔气自天际倾泻而下,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染黑半边苍穹。
云层翻涌如沸,雷光隐现其间,映照出下方一道裹挟怒焰的倩影驾驭着狰狞黑龙破空而至。
龙鳞摩擦空气发出刺耳尖啸,尾扫之处,残雪炸成雾状冰晶,悬浮于夜风之中。
她玉足轻点龙首,身形如箭矢射出,在夜风中带起一串残影,衣袂猎猎,似燃烧的黑焰。
落地时,玄色帝袍翻卷如旗,靴底踏碎青石,裂纹如蛛网蔓延,脚下碎石迸溅,其中一枚擦过药庐窗棂,发出清脆的“叮”声。
药庐木门尚未合拢,“砰”的一声炸成漫天木屑,灼热气浪席卷室内,烛火齐齐向后弯折,火焰拉长如跪拜之姿,蜡油顺着烛台流淌,凝固成泪痕般的痕迹。
火星四溅,落在药童肩头,烧穿布料,留下针尖大小的焦孔,皮肉传来细微刺痛。
夜琉璃立于门口,寒霜覆面,发丝间凝结细小冰晶,随呼吸微微颤动。
凤眸如刀,扫过嗡鸣不休的药鼎——鼎身龟裂,灵纹闪烁不定,内里药液沸腾如怒潮,蒸腾出浓郁药香,夹杂着一丝焦糊气息,熏得人鼻腔发涩。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那株以剑气滋养的白莲上。
她神识探出,察觉其内蕴锋锐之意,隐隐牵引天地灵机,似有结胎成灵之兆。
指尖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掌心传来被自己指甲嵌入的钝痛。
心头骤然一紧——此等异象,莫非是他以命养傀,妄图寄托残魂?
怒意如潮涌上眉梢,她冷笑出声:“好,好一个顾长生!命悬一线,竟还敢炼制替死之莲?你以为这是在修行,还是在自毁根基!”话音未落,右腿已如鞭抽出,裹挟千钧魔元,狠狠踹向药炉!
“哐当——!”
重逾千斤的药炉轰然翻倒,滚烫炉身撞地滑出数丈,炉内烈焰四溅,火星如金蛇乱舞,噼啪作响,灼热气流扑面而来,药童们惊叫后退,衣袖被火星沾上,瞬间烧出几个小洞,焦臭味弥漫。
然而,这炉火早已超越凡火,根植于他心脉之间,外显为焰,实为道念所化。
夜琉璃那一脚虽震断经络连接,使火势衰竭,却未能真正熄灭。
烈焰与烟尘之中,众人慌乱避退,唯有一人,纹丝不动。
顾长生缓缓起身,飞溅的火星落在他肩头、袖口,竟如遇寒霜,无声熄灭,只余几点微烫触感,转瞬即逝。
他目光平静,直视眼前女子,声音低沉却清晰:“你是来杀我的?”
夜琉璃瞳孔微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她死死盯着他,那双曾令万魔俯首的凤眸中,风暴翻涌,倒映着将熄的残烬与他苍白的脸。
“杀你?”她冷笑,声音微颤,“我是来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人在替你挡灾?”手腕一翻,魔光凝成信笺,直射而出。
顾长生抬手接过,神识扫过,面色骤变。
密报来自墨九幽:仙域天机阁已推衍出寒髓现世,仙王震怒,遣第一战将凌虚子率三十六天罡仙卫,七日之内强行破界降临!
更关键的是——天机推演已被篡改,真实时限或压缩至三日内,唯有魔帝之血可激活预警古碑。
他沉默片刻,缓缓掀开衣袖。
手臂上,淡蓝色冰晶纹路尚未消散,寒意渗骨,正是寒髓之毒余痕。
皮肤下似有细针游走,每一次心跳都牵动阴寒之气在经络中冲撞。
“我知道你在帮我。”他声音很轻,却如铁铸,“所以我才不敢停。我若不拼命变强,今日来的只是青蚨子,下一次……就是仙王亲临。”
夜琉璃身形一僵,斥责之语卡在喉间。
就在这时,屋檐一角枯叶轻颤,檐下铜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
一道佝偻身影悄然浮现。
药婆婆靠在廊柱上,浑浊目光扫过狼藉地面,冷声道:“女帝啊,你这一脚踹得痛快。可你知不知道,这炉火乃是他以剑意与圣体精血点燃,维系新生道基。此火若熄,他体内意志也将湮灭——别说抗仙王,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夜琉璃嘴唇微动,似欲反驳,可目光触及那堆将熄的残烬,终究沉默。
她忽然想起千年前雪夜,那个少年独自燃起篝火,等她归来。
火焰微弱,却暖了整片荒原,也融了她眉间寒霜。
她高傲的头颅,第一次微微垂下。
在所有人惊愕注视中,这位杀伐果断的魔界女帝缓缓蹲下。
纤指轻按滚烫地面,指尖渗出一滴殷红血珠,落入残灰之中。
刹那间,火苗复燃,顺着她指尖蜿蜒而上,却不伤其分毫。
“呼——!”
火焰猛然跃起,比先前更旺更稳,暗红火舌舔舐空气,发出温柔的噼啪声,热浪扑面,带着血与火交融的独特气息。
那光芒映照她侧脸,暴戾褪去,竟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柔。
火光映在她眸底,久久未散。
终于,她站起身,未曾回头,一步步走出药庐。
夜露沾裙,山路湿滑,她却走得极稳。
直上孤峰之巅,盘膝而坐,面对东方欲晓的天际——
就像千年前那个雪夜,她在荒原尽头看见的那一簇微光……
当夜,孤峰之顶,夜风穿袍,吹不动她眉宇间的凝重。
一道黑雾自虚空凝结,化作墨九幽虚影,声音沙哑传来:“陛下,您又何必亲自前来?派使者传讯便是。”
她未回头,目光落在山腰那间药庐。
透过窗棂,那盏被她续上的炉火,彻夜不灭,温暖而坚定。
“我要让他知道,”她冷冷道,“就算我砸了他的炉,我也不会让他的火灭。”
与此同时,药庐密室。
随着那股由心头精血点燃的火焰暴涨,热流逆冲石壁,竟与顾长生体内残存的剑意共鸣。
忽然,寒髓阴气受激波动,阳气顺势引导,二者首次不再排斥,沿着一道隐秘经络缓缓流转——
微型阴阳周天,悄然成型!
顾长生豁然睁眼!
屋内十几支烛火仿佛受无形号令,火苗齐刷刷朝他弯曲摇曳,如臣子朝拜帝王。
剑心通明!
他的道,已触及“意”的层面。
黎明时分,晨光刺破云层,洒落孤峰。
那株白莲沐浴曦光,悄然绽放。
花瓣呈半透明玉质,内里黑白丝线如双鱼缠绕,构成微缩太极图,每转动一分,便有一缕清越轻鸣震荡空气,频率与心跳同频。
顾长生指尖轻触莲芯——
“嗡……”
清越轻鸣响起,指尖传来温润震动,仿佛触摸到生命的律动。
他望向峰顶那个打坐的背影,低声自语:“你说踹翻了我的炉……可你却把火,续到了天明。”
而在仙域深处,凌虚子手持窥天宝镜,镜中本该显出顾长生生机衰败之象,此刻却唯有一朵黑白流转的阴阳莲缓缓盛开。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失声喃喃。
“咔嚓!”
宝镜承受不住道韵冲击,蛛网裂痕蔓延,轰然炸碎!
镜片飞溅之际,一道裂痕倒映出远山轮廓——正是孤峰药庐所在方位。
几乎同时,顾长生心头剧震,仿佛被人窥视良久的目光终于消失……但他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晨光铺满大地,峰顶两道身影镀上金边。
山腰药庐宁静祥和,昨夜惊心动魄似一场幻梦。
可就在那片宁静之下,雪地上一道极细的足迹,正从山脚蜿蜒而上……无人踩踏,却分明在延伸。
因为,天亮了。
而有些人,专挑光明降临之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