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中心大厦顶层,霍昭的私人办公室。
这里仿佛是悬浮于云端之上的独立王国,与脚下喧嚣的凡尘彻底隔绝。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翻滚的、如同海涛般的云雾,以及若隐若现的、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城市天际线。
站在这里,仿佛将整座城市的脉搏都踩在了脚下,一种掌控一切的、睥睨众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办公室内的装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冷硬,色调以黑白灰为主,每一件家具、每一处摆设都价值不菲,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疏离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木和高级皮革混合的、沉稳而昂贵的气息。
霍昭此刻正坐在那张宽大得足以容纳数人、由整块黑檀木雕刻而成的办公桌后。他没有在处理文件,也没有在视频会议,只是慵懒地靠在舒适的真皮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变幻的云海之上。
助理程峰,则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恭敬地垂手侍立在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正在进行例行的汇报。
“……霍总,关于方星河那边的情况。”程峰的声音平稳、清晰,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如同在朗读一份客观的数据报告,“按照您之前的指示,我们已经暂停了对周女士杂货店的所有‘特别关注’。当地相关部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最低限度的监管标准。方星河同学本人,近期生活依旧非常……拮据。根据观察,他同时从事多份高强度、低报酬的体力兼职,包括物流夜班分拣、餐厅洗碗、街头派发传单等,工作时间很长,身体状况看起来……比较差。学业方面,关于他下学期实习推荐信的争议,在学院内部似乎还没有最终结论,但对他造成的心理压力应该不小。”
程峰汇报完毕,微微躬身,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弱气流声。
霍昭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节奏的、清脆的“笃笃”声。
他英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千年不波的古井,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玩味和……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被挑战后产生的、更强烈的兴趣。
“他很倔强。”霍昭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的质地,听不出是赞赏、是厌恶,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程峰微微抬了下眼,谨慎地斟酌着措辞,回答道:“是的,霍总。从目前观察到的所有迹象来看,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屈服的倾向。即使在面对如此大的经济压力和学业困境时,他依然在……坚持。”他特意用了“坚持”这个词,而不是“挣扎”,显得更为中性。
霍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那似乎是一个……冷笑?又或者,是一种看到猎物不肯轻易就范时产生的、更浓厚的兴趣?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却的、产自牙买加蓝山的黑咖啡,优雅地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全局的从容。
“饥饿的野兽,”他放下咖啡杯,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浩瀚的云海,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冷和残酷,“只有在被逼到真正的绝境,尝遍了所有能吃的苦头,彻底断绝了所有侥幸的幻想,连挣扎的力气都耗尽的时候,才会真正懂得,一块由主人抛下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肉骨头,是多么的‘珍贵’。”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仿佛在嘲笑方星河的不自量力:“他现在,还有力气四处奔波,还有心思去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别的出路’,这说明……我们施加的压力,还不够。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些可笑的、关于‘公平’和‘希望’的幻想。”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雾,看到了那个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清瘦而倔强的身影。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急躁或不耐,反而充满了一种绝对的、近乎傲慢的自信: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去体会,现实的残酷,一点一点地,磨掉他那些不必要的棱角。也让他好好感受一下,我的……耐心。”
他并不着急。对于霍昭而言,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同时也是最强大的武器。方星河,就像一件他偶然发现、并且志在必得的、颇为特别的收藏品。
这件收藏品越是难以驯服,越是带着野性和棱角,征服的过程越是曲折、越是充满挑战,反而越能激发他的兴趣,也更能增添最终将其纳入掌中时的那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和掌控感。
他享受这种慢慢布局、缓缓收网、冷眼旁观着猎物在精心编织的罗网中,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愤怒反抗,到逐渐的疲惫挣扎、心存侥幸,再到最后的绝望崩溃、彻底屈服的全过程。这对他而言,是一场高级的、富有艺术性的心理博弈。
他深信不疑,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所谓的傲骨、坚持、原则和尊严,都不过是脆弱不堪的装饰品。现实的铁拳,会一次又一次地、无情地将它们砸碎、磨平。方星河现在所承受的每一分经济上的窘迫、学业上的阻碍、精神上的煎熬,在未来,都会转化为他彻底掌控这个年轻人时,最有效、最沉重的筹码。
他要的,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一个被磨平了所有反抗意志、从灵魂深处感到畏惧和依赖、最终心甘情愿臣服于他的、有血有肉的战利品。
“继续看着。”霍昭收回目光,转向程峰,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和不容置疑,“没有我的明确命令,暂时不要有任何新的动作。让他……自己待着。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挣扎,去……自己想明白。”
他很好奇,那个在酒吧灯光下眼神清澈倔强、在环球中心门口敢于对他嘶吼质问的少年,他那看似不堪一击、却又异常坚韧的脊梁,究竟能在现实的重压和绝望的等待下,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场看似力量悬殊、实则精心操控的心理拉锯战,他稳坐钓鱼台,自信满满地等待着最终的、毫无悬念的胜利。
程峰恭敬地低下头,应道:“是,霍总。我明白了。”
霍昭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程峰再次微微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气压低得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合上,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极致的安静。霍昭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云雾缭绕,下方的城市如同一个微缩的沙盘。
他拿起那支昂贵的雪茄,凑近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那浓郁复杂的香气,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深不见底的笑容。
耐心,是他最不缺乏的品质之一。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那只不听话的鸟儿,自己飞回他早已准备好的、华丽而坚固的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