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基座的青石板被撬起时,晨露顺着缝隙往下渗,在泥土里晕出片深色的印记,形状竟与铜盒底部的齿轮纹完全重合。林默握着那把刻字扳手,指尖能清晰感受到木柄传来的震颤——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扳手本身在共鸣,像在呼应地下某种沉睡的律动。
“慢点撬,别伤着底下的东西。”王婆婆蹲在旁边,用拐杖拨开石板边缘的杂草,草根下露出些细小的铜屑,在晨光里闪着亮,“这是永动钟的‘根’,当年周明远师傅说,基座下藏着整个钟厂的‘脉搏’。”
扳手撬动石板的“嘎吱”声里,周砚突然指着泥土中露出的金属边缘:“是齿轮组!”随着最后一块石板被移开,一个半米见方的凹槽显露出来,里面整齐码着七组黄铜齿轮,每组齿轮的中心轴上都缠着红绳,绳结处挂着片干枯的野菊花瓣,与1989年小雅留下的红皮筋齿轮如出一辙。
最中间的齿轮组上,扣着个铜制的圆盖,盖面刻着“报时人心脏”的字样,锁孔是北斗七星的形状。林默掏出那枚声纹芯片,芯片接触锁孔的瞬间,圆盖“咔嗒”弹开,露出里面跳动的核心部件——不是精密的机械结构,而是块拳头大的水晶,水晶里封存着团淡金色的光,正随着众人的呼吸轻轻起伏,像颗活着的心脏。
“是星核水晶!”周砚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记载,“当年钟厂的老工程师说,永动钟能自我校准,全靠这颗吸收了星轨能量的水晶,它能记住所有齿轮的转动频率。”
水晶的光落在周围的齿轮组上,那些沉睡的黄铜齿轮突然发出“嗡”的共鸣,齿牙间渗出淡青色的光,顺着红绳往上爬,与钟楼的钟体连成一线。新钟的钟绳突然剧烈晃动,三朵野菊花瓣同时飘落,正好落在七组齿轮的中心,花瓣接触水晶光的刹那,化作七道纤细的光带,将齿轮组与水晶牢牢连在一起。
“它在恢复连接!”戴眼镜的小男孩举着铜盒凑过来,盒身的缠枝纹突然全部亮起,投射出的声纹图谱里,1973年的钟鸣、1989年的童谣、2023年的欢呼正在水晶光里交融,最终汇成一道稳定的波形,像条奔流的河。
老张的齿轮自行车停在基座旁,车铃突然自己响了,铃声与齿轮组的共鸣混在一起,竟让水晶的光带开始有节奏地闪烁。“听!是心跳声!”扎羊角辫的女孩突然喊道,光带闪烁的频率,正好与健康成年人的脉搏重合——每分钟七十次,与永动钟最初设定的报时间隔完全一致。
老马师傅提着邮筒赶来时,水晶的光芒已经漫出凹槽,在地面拼出个巨大的星轨图。他从邮筒里抽出个密封的锡盒,盒身印着“钟厂档案馆 2010封存”:“周小雅女士十年前寄存的,说是‘给齿轮脉搏上润滑油的配方’。”
锡盒里装着卷羊皮纸,上面记载着用野菊花蜜、黄铜粉末和星冰融液调配“时光润滑油”的方法。林默按配方调和时,水晶的光突然聚焦在混合物上,液体瞬间变得粘稠,泛着淡淡的金光。他用小勺将液体滴在齿轮组的轴心上,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立刻变得顺滑,像干涸的河流重新涨水。
“快看水晶里的光!”念念举着陶土窑惊呼,水晶中的淡金色光团里,浮现出无数模糊的影像:1973年爷爷和周明远安装齿轮组的背影、1989年小雅趴在基座上听齿轮声的侧脸、2010年成年的她在档案馆封存锡盒的侧影……最后,影像定格在2023年的此刻,所有人的笑脸在光团里慢慢重叠。
齿轮组的转动越来越快,钟楼的钟体开始轻微震颤,不是被动的共振,而是主动的呼应——就像沉睡的巨人重新睁开眼睛,用钟鸣回应着来自地底的脉搏。林默看了眼腕表,时针正好指向上午九点,新钟却提前发出了鸣响,钟声里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水晶的嗡鸣,还有个清晰的女声在轻声说:“谢谢你们,让它重新活了过来。”
当最后一声钟鸣消散在晨雾里,水晶的光芒渐渐收敛,重新回到平静的跳动状态。林默小心地盖上铜盖,齿轮组的转动也放缓,回到了稳定的频率,像位老者在诉说着悠长的故事。
王婆婆把撬起的石板重新归位,石板边缘的铜屑在阳光下拼出个小小的“续”字。“它不会再睡着了。”她拍了拍基座,“只要有人记得给齿轮上油,有人听它的转动声,这脉搏就会一直跳下去。”
孩子们围着基座坐下,用手指轻轻贴着石板,感受着来自地下的微弱震颤。戴眼镜的小男孩突然说:“我好像听见齿轮在唱歌,唱的是《星轨谣》。”
林默最后看了眼基座的方向,石板上的露水已经干透,只留下片淡淡的水痕,像颗心脏的形状。他知道,钟楼基座下的齿轮脉搏,从来都没有真正停止过——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一群记得旧时光的人,用新的故事,重新唤醒它沉睡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