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重新转动的“咔嗒”声里,林默握着那把野菊花形状的钥匙,指尖还残留着陶制信筒的微凉。周砚已经扛着铁锹走到老槐树下,树根处的浮土被刨开后,露出块青石板,边缘隐约能看见铁锈——显然是被人刻意封死的。
“看来外婆的话没骗我们。”周砚用铁锹敲了敲石板,发出沉闷的回响,“下面肯定有东西。”
林默蹲下身,发现青石板的四角各有个细小的凹槽,形状正好与野菊花钥匙的花瓣吻合。他将钥匙对准凹槽按下去,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石板边缘升起细小的白烟,像是尘封多年的铁锈在松动。
两人合力掀开石板,一股混杂着泥土与铜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坑底铺着层防潮的油纸,油纸中央放着个半尺见方的铜匣,匣面刻着繁复的齿轮花纹,正中央是朵野菊花,与银簪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这匣子……”林默轻轻将铜匣捧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匣身冰凉,“锁孔也是野菊花形状。”
周砚凑近看了看:“用银簪试试?外婆既然把线索串得这么紧,这簪子肯定不只是装饰。”
林默将野菊花银簪的簪尾对准锁孔,缓缓插入。随着“咔嗒”一声脆响,铜匣应声而开。匣内铺着红色的绒布,整齐地码着几样东西:一卷泛黄的蓝图,一个铁皮烟盒,还有一本厚厚的工作手册。
蓝图展开时簌簌作响,上面画的是时光钟的完整设计图,比档案馆里的残图多了许多细节标注。在图纸的角落,有行小字:“齿轮咬合角度需留三分松,方能容岁月喘息。”字迹与外公信里的笔迹一致,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批注,是外婆的字迹:“死脑筋,就你懂得多。”
“原来外公早就算好了齿轮的容错率。”林默恍然,“难怪这钟走了三十年还没坏,不是靠精密,反倒是靠这份‘松’。”
周砚拿起那个铁皮烟盒,打开后里面没有烟,只有十几枚磨损的齿轮,大小不一,边缘都刻着日期。他拿起其中一枚,上面刻着“1990.3.12”:“这日期……是小雅出生那天吧?”
林默点头,心头涌上一阵暖意。这些齿轮,竟是外公以时间为刻度,一枚枚攒下来的。
最后,他翻开那本工作手册。封面已经磨得发白,第一页写着“周明远工作记录”,日期从1985年开始,密密麻麻记满了钟厂的琐事:“今日调试三号机床,发现齿轮转速偏快,加了片薄铜垫校准。”“阿禾送的野菊花茶,泡在搪瓷缸里,比厂里的白开水甜。”
翻到中间,某页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迹也有些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小雅发烧不退,厂里却催着赶工。把精密齿轮的铜料换了普通的,融了块足银给她打了长命锁,被工头发现,扣了半个月工资。值。”
林默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母亲脖子上那枚银锁,确实比普通的要厚实,背面刻着个小小的“雅”字。原来这锁的来历,藏着这样的故事。
手册的最后几页,字迹已经有些颤抖,显然是外公晚年所写:“眼睛花了,看不清齿轮纹路了。阿禾说,让小雅以后别修钟了,太累。可我总觉得,这钟就像咱家的日子,齿轮转着,人就不能停下来。”
“后面还有张照片!”周砚从手册里抽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外公穿着工装,手里举着个刚做好的齿轮,外婆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束野菊花,两人笑得眉眼弯弯。背景里,正是这座老祠堂,只是那时的时光钟还只是个雏形,立在墙角,蒙着层白布。
“这照片……”林默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祠堂里跑。在时光钟的底座内侧,果然贴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只是边角更残破些,显然是后来贴上去的。
“外公外婆,是想让这钟,永远看着他们年轻的样子啊。”周砚的声音有些哽咽。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跑进来,围着时光钟好奇地打量,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钟摆上的槐花串:“妈妈说,这钟会讲故事,是真的吗?”
林默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笑了。他拿起那枚刻着“1990.3.12”的齿轮,轻轻放在小姑娘手里:“你看,这上面的日期,就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握着齿轮,另一个孩子突然喊道:“钟在发光!”
众人抬头,只见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在时光钟上,铜匣里的蓝图、齿轮、手册都被染上了一层金光。那些刻在齿轮上的日期,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里慢慢流转,与钟摆的“咔嗒”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歌谣。
周砚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该把这些东西收进档案馆了。”
林默点点头,将铜匣里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他突然注意到,铜匣的底部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要凑近了才能看清:“钟会老,人会走,只有记着,才是真的活着。”
他合上铜匣,与周砚一起将它抱向村部的档案馆。路上,遇见晨起的老人,看见他们怀里的铜匣,笑着说:“这不是明远师傅的宝贝匣子吗?总算见天日了。”
林默回头望了一眼祠堂,时光钟的钟声正悠扬地响起,传遍整个村落。他知道,这钟声里,不仅有外公外婆的岁月,有母亲的童年,还有无数被齿轮记得的瞬间。
而这些瞬间,会像野菊花一样,年复一年,在时光里,静静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