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掺了牛奶的纱,把祠堂裹得软软的。林默是被时光链的“叮当”声弄醒的,睁眼就看见“光阴锁”在雾里晃,锁眼透出的橘色光和雾气缠在一起,像根融化的麦芽糖。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三叔公不知什么时候在长凳边摆了个小炭炉,铁锅里咕嘟着什么,香气混着雾味飘过来。“醒了?”老人往炉子里添了块炭,“你外婆让我给你带的小米粥,说你昨儿肯定没吃好。”
粥碗是粗陶的,边缘磕了个小豁口,林默认得——这是外婆用了三十年的那只,她说“缺个口才顺手,盛粥不烫嘴”。他捧着碗小口喝着,米粒熬得糯糯的,里面卧着个溏心蛋,蛋黄轻轻一戳就流出来,混着粥香漫开。
“锁眼里的光,天亮就变颜色?”林默指着时光链,雾气中,那橘色正慢慢褪成清透的白,像晨露凝结的光。
三叔公往火里丢了把干艾草,青烟打着旋儿飘向时光链,“老辈人说这叫‘光阴转色’。子时是墨黑,寅时变橘红,卯时转成白,到了晌午,能透出点太阳的金。”他用烟杆敲了敲锁身,“你外公当年特意找老铜匠问的,说不同时辰的光,能照出不同的心事。”
林默放下碗,踩着木梯凑近看。晨光里,“光阴锁”的纹路看得更清了,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其实是无数个细小的“人”字连在一起。他突然想起外公日记里的话:“日子是活的,得让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光才走得顺。”
“叮铃——”链节碰撞的声音突然变脆,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林默低头,看见片指甲盖大的铜屑落在青砖上,沾着点露水,折射出彩虹似的光。
“是锁芯磨下来的。”三叔公捡起来用布擦了擦,“老物件都这样,用着用着就掉点渣,就像人掉头发,是在长新的呢。”他把铜屑递过来,“收着吧,这是光阴锁‘长’出来的新东西。”
林默捏着那片铜屑,凉丝丝的,在手心转了转,突然发现它的形状很像村口的老槐树。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祠堂的窗,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时光链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发光的路。
这时,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村里的小家伙们来祠堂玩。领头的是邻居家的小虎,手里举着个纸风车,老远就喊:“林默哥!快看我的‘时光车’!”
那风车是用林默昨天换下来的旧铜片做的,小虎爹用锥子扎了几个孔,穿上线,风一吹就转得飞快,铜片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像时光链的迷你版。
“我爹说,这叫‘小光阴’。”小虎举着风车冲进祠堂,铜片转得更快了,“他还说,等我长到能摸到时光链,就让我在上面刻自己的名字!”
林默笑着摸摸他的头,突然注意到风车的铜片上,有个模糊的小印记——是“光阴锁”锁眼的形状。原来小虎爹把磨下来的铜屑融了点进去,让新铜带着旧铜的影子。
“你们看!”另一个小女孩指着时光链,“光在跳舞!”
阳光越来越足,“光阴锁”的白光里渐渐掺了点金,那些刻痕里的光顺着链节往下流,像融化的蜂蜜。林默看着小虎手里的风车,突然明白外公为什么执着于做时光链——他不是要留住光阴,是想让光阴能“动”起来,能被孩子们攥在手里,转着玩,笑着闹着,就把日子过下去了。
三叔公收拾着炭炉,慢悠悠地说:“你外婆今早去后山了,说要采点新茶。她说光阴锁喜欢草木气,泡了新茶的水擦一擦,光会更亮。”
林默把那片铜屑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小袋里,那里还装着从齿轮上磨下来的铁屑、槐树叶标本,还有片去年的雪花(他特意放在冰箱冻了一年)。这些碎渣碎末,像时光链掉下来的“鳞片”,藏着比完整的锁身更细的故事。
小虎的风车还在转,铜片反射的光在祠堂的墙上跳来跳去,和时光链的光影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旧时光,哪是新日子。林默望着那片跳动的光斑,突然想,所谓光阴,或许就是这样——大锁套着小风车,旧铜屑融在新铜片里,而他手里的那点碎光,早晚也会变成别人掌心的暖。
雾彻底散了,阳光铺满祠堂,时光链上的“人”字刻痕在光里凸起来,像无数双眼睛,眨着眨着,就把晨雾眨成了透亮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