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悬空城下来时,登云梯的星纹已渐渐隐去,只在石阶上留下淡淡的金痕,像被阳光晒过的暖。林默怀里揣着仿品铜匣,匣面的星图虽不如真品明亮,却透着股踏实的沉,与胸前贴身藏着的星髓碎片(从真品上小心取下的一点)相互呼应,走在山路上都能感觉到细微的共鸣。
“李婶肯定煮了红薯粥,”丫丫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镇星楼栏杆上掰下的玉屑,“我要把这个放进粥里,说不准能煮出星星的味道。”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野菊,“你们看!这花跟着咱们走呢!”
果然,几株金黄的野菊被仿品铜匣的微光引着,花茎微微倾斜,像在追光。林默笑着把仿品从怀里掏出来,放在花丛边,光丝立刻缠着花瓣转了圈,在匣面的星图旁绣出朵小小的野菊,针脚歪歪扭扭的,倒比真品绣得多了几分稚气。
“它比真品活泼多了。”周砚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仿品的匣盖,“真品像教书先生,它倒像个爱捣蛋的小子。”仿品似乎听懂了,突然“咔嗒”弹开条缝,射出缕光丝,卷走了周砚手里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赵烈带着断影门的汉子们跟在后面,背上的行囊鼓鼓囊囊的,装着从藏兵阁找到的古籍和几件修复铜器的工具。“苏先生的先祖在典籍里写了,仿品虽无星髓,却能养‘器灵’,”他翻着本线装书,纸页发出“沙沙”的响,“说只要常带在身边,让它沾着人气,百年后或许能生出自己的灵智。”
林默把仿品揣回怀里,指尖抚过那朵新绣的野菊。这仿品确实特别,从镇星楼带出来后,就像块干海绵遇了水,贪婪地吸收着周遭的气息——山风的清、草木的香、甚至他们说话的语调,都被光丝悄悄织进星图的纹路里,渐渐有了鲜活的模样。
回到镇上时,已是三日后的傍晚。祠堂的烟囱正冒着青烟,李婶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是阿默他们吗?粥都热三回了!”她系着围裙迎出来,看见赵烈一行人,眼睛顿时亮了,“这不是断影门的后生吗?快进来坐,我杀了只老母鸡!”
祠堂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供桌擦得锃亮,新换的春联红得刺眼。林默把仿品铜匣放在真品常待的位置,刚摆好,就见匣面的星图突然亮了亮,与墙上苏先生送的《山海异兽图》产生了共鸣,图上的烛龙眼睛竟泛起微光——显然是被仿品的灵气惊动了。
“奇了奇了,”李婶端着鸡汤进来,舀了勺汤往仿品前的小碟里倒,“这匣子还会认亲?刚摆上就有动静。”仿品的光丝立刻卷着鸡汤往星图上送,在野菊旁边绣了个小小的汤碗,碗沿还冒着热气。
周砚把从悬空城带的玉屑倒进红薯粥里,玉屑遇热融化,粥里浮起细碎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真有星星的味道!”丫丫舀了勺递到仿品边,“给你尝尝,比桂花糕甜。”
仿品轻轻震动,匣底渗出点透明的液珠,滴在粥碗里,竟开出朵小小的玉色花——正是玉泉边见过的那种,花瓣上还沾着点星图的金芒。林默看得心头一动,这仿品虽无星髓,却能将见过的景致化为实体,倒比真品多了份“生”的气。
入夜后,赵烈在祠堂东厢房整理古籍,突然拿着本泛黄的账册喊:“林默快来!这上面记着你爷爷的名字!”
账册是断影门的旧物,上面记载着三百年前的交易,其中一页写着:“苏门后人林某,以修复铜器之术换星髓碎片,嘱曰:‘待真钥现世,仿品当付其后人,以补先祖遗憾’。”
林默捧着账册,指尖微微发颤。原来爷爷早就知道铜匣的存在,甚至参与过守护它的计划。他看向桌上的仿品,匣面的星图正映着烛光,仿佛在说“我等你很久了”。
“所以苏先生让我们去破庙,根本不是巧合。”周砚恍然大悟,“他早就算到咱们会拿到仿品,算到这一切都是你爷爷安排好的。”
丫丫突然指着仿品,它的光丝正缠着账册上爷爷的名字,在匣盖内侧绣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粗布褂子,手里拿着把小刻刀,正低头修复件铜器,侧脸的轮廓与林默像得很。
“是爷爷!”林默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仿品不仅在记着他们的故事,竟连三百年前的约定都在悄悄拾起,用它笨拙的方式,把断裂的时光重新缝在了一起。
赵烈翻到账册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简单的图纸:祠堂的地基下藏着个暗室,里面放着修复铜器的工具和半块星髓原石。“看来你爷爷早把后手备好了,”他拍着林默的肩膀,“这仿品,得你来养才最合适。”
深夜的祠堂静悄悄的,李婶在灶房给仿品熬了碗米汤,说草木灵气虽好,还得沾点人间烟火才能长结实。林默把米汤倒进小碟,看着仿品的光丝一点点吸收,匣面的星图又亮了些,野菊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灶膛,柴火正旺。
周砚在给真品铜匣换芦花垫,丫丫则把从悬空城带的风铃挂在檐下,风过时,铃声与仿品的轻响合在一起,像支温柔的曲子。林默坐在供桌前,看着桌上的两个铜匣——真品沉稳如星,仿品活泼似光,倒像他生命里的两面,一面承载着过往的厚重,一面生长着未来的轻盈。
仿品突然“咔嗒”弹开,里面的绢布滑了出来。上面新绣了幅归程图:登云梯的星纹在身后淡去,山路的野菊一路相随,祠堂的烟囱冒着烟,李婶的鸡汤在灶上咕嘟作响,连赵烈翻书的样子都绣得清清楚楚,最后一笔落在两个铜匣上,真品的星图与仿品的野菊交缠在一起,像株共生的植物。
“它把咱们回家的路都记下来了。”林默轻轻展开绢布,眼眶有些发热。无论是真品的恢弘,还是仿品的细碎,它们记着的从来都不是器物本身,而是那些与温暖相关的瞬间——粥的甜、花的香、人的笑,是这些揉进日子里的温度,让冰冷的铜器长出了心。
窗外的月光洒进祠堂,落在两个铜匣上,泛着柔和的银辉。林默知道,悬空城的风波虽过,故事却远未结束。仿品要养出灵智,真品或许还有未说的秘密,而爷爷留下的暗室,说不定藏着更久远的牵连。
但此刻,他只想守着这满室的暖意,听着风铃与铜匣的轻响,等着明天的朝阳照进祠堂,看仿品又会绣出些什么新鲜的景致。就像李婶说的:“日子是过出来的,器物是养出来的,急不得,慢慢来。”
灶房的米汤香还在飘,檐下的风铃还在响,祠堂里的铜匣,一个沉睡着星辰,一个生长着人间,都在静静等待着新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