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谷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清晨推开窗,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雪花像揉碎的盐粒,簌簌地往下落,给祠堂的青瓦盖上了层厚厚的棉被。
阿夜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听着窗外的落雪声,赖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刚穿上鞋,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周砚的惊呼:“慢点!别把雪铲到玄影身上!”
他裹紧棉袄跑到门口,只见玄影和周砚正在扫雪,两人手里的木铲撞在一起,溅了玄影一脖子雪。玄影没生气,反而笑着把一捧雪扬到周砚脸上:“让你抢我铲子!”
“幼稚!”周砚抹了把脸,抓起雪团就往玄影身上扔,两人很快在雪地里滚作一团,笑声比落雪声还响。
阿夜忍不住笑了,转身回屋找出两把新扫帚:“别用木铲了,用这个扫,不容易溅雪。”他把扫帚递给两人,自己也拿起一把,加入了扫雪的队伍。
雪花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阿夜一边扫雪一边哼起了玄影教他的调子,扫帚划过雪地的“沙沙”声,正好成了伴奏。
“你看你,扫个雪都哼歌,”周砚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是不是想让‘哨语’剑也听听?”
阿夜的脸有点红,把扫帚往他手里一塞:“你扫这边,我去看看祠堂的‘哨语’剑。”
祠堂里很暖和,炭火烧得正旺。“哨语”剑挂在正中央,剑鞘上的朱砂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阿夜踮起脚尖,轻轻抚摸着剑鞘——玄影昨天用魔族的漆料给它涂了层保护膜,摸起来滑溜溜的,不怕受潮。
“冷不冷?”陈长老端着杯热茶走进来,“刚煮的姜茶,驱驱寒。”
阿夜接过姜茶,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不冷,扫雪还挺暖和的。”他看着窗外打闹的玄影和周砚,突然想起什么,“长老,魔族那边是不是也下雪了?”
“应该下了,”陈长老捋着胡须,“刚才收到消息,他们那边的雪下得比咱们还大,正在组织人扫雪呢。”他从怀里掏出封信,“这是魔族首领托人带的信,说想跟咱们合办个‘冰雪节’,你觉得怎么样?”
阿夜眼睛一亮:“冰雪节?可以堆雪人、滑冰车吗?”
“当然可以,”陈长老笑着点头,“还能比赛打雪仗呢!”
“太好了!”阿夜把姜茶一饮而尽,拉着陈长老就往外跑,“快告诉他们!让他们也准备准备!”
院子里的玄影和周砚听到“冰雪节”三个字,立刻停止打闹。周砚拍着胸脯:“堆雪人我最拿手!保证堆个比祠堂还高的!”玄影则摸着下巴:“得弄个冰场,我教大家滑冰。”
消息传到魔族那边时,他们正在扫通往落星谷的路。汉子收到信,立刻让族人把储藏的冰车都翻了出来:“把最大的冰车修好,比赛时我要跟阿夜一组!”
魔族的孩子们欢呼着去准备冰车,女人们则开始缝制新的冰鞋——用柔软的兽皮做鞋面,鞋底钉上细铁条,滑起来又快又稳。
离冰雪节还有三天,落星谷和魔族营地却已经热闹得像过年。阿夜每天除了扫雪,就是跟着玄影练习“哨语”剑的新招式——玄影把魔族的“回锋斩”改良了下,既能防身,又能在打雪仗时“偷袭”,剑哨声一响,就能知道他藏在哪个雪堆后面。
“记住,出剑要快,收剑要稳,”玄影握着他的手,教他最后一个动作,“这样转身时,剑哨会发出‘嘀——’的长音,能把雪堆后面的人吓出来。”
阿夜跟着练了几遍,剑哨果然发出悠长的响声,震得旁边的雪堆簌簌掉雪,把藏在里面的周砚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犯规!还没开始就偷袭!”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连炭盆里的火星都跟着跳跃。
冰雪节当天,落星谷和魔族营地之间的路上挤满了人。两边的孩子们穿着新做的棉袄,手里举着冰车,叽叽喳喳像群快乐的小鸟。
阿夜穿着魔族送来的兽皮棉袄,手里握着“哨语”剑,站在雪地里。玄影、周砚和魔族汉子站在他身边,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副冰鞋。
“准备好了吗?”陈长老站在高处,举起发令枪,“第一届落星谷冰雪节,现在开始!”
“冲啊!”孩子们的欢呼声淹没了发令枪的声音。冰车在雪地上划出两道痕迹,阿夜和汉子一组,刚滑出不远,就被周砚的冰车撞了下,两人的冰车缠在一起,在雪地里打着转。
“哨语”剑从阿夜怀里滑出来,掉在雪地上。剑哨发出“嘀——”的长音,像在抗议。阿夜赶紧去捡剑,手指触到剑鞘的瞬间,突然愣住了——剑鞘上的朱砂不知何时晕开了点,像颗小小的心。
他抬头看向玄影,对方正对着他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周砚还在旁边嚷嚷着“不算不算,重新来”,汉子则在帮他把冰车扶起来,嘴里说着“慢点,别摔着”。
雪花落在“哨语”剑上,很快融化成水珠,顺着剑鞘往下流,像滴眼泪,又像颗珍珠。
阿夜握紧剑,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这或许就是爹说的“人间烟火”吧——吵吵闹闹,却暖得让人舍不得放手。
冰车重新出发时,阿夜把“哨语”剑抱在怀里,剑哨随着冰车的晃动发出欢快的“嘀嘀”声,像在唱着属于他们的歌。
远处的雪地里,有人在堆雪人,雪人手里拿着根胡萝卜,笑得比谁都傻。有人在滑冰,摔倒了又爬起来,笑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阿夜看着这一切,突然把“哨语”剑举过头顶。剑哨发出清脆的响声,传遍了整个雪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大家,比赛第二,开心第一!”他的声音有点抖,却很响亮,“一起堆个最大的雪人吧!”
“好!”欢呼声此起彼伏。
玄影和周砚立刻开始滚雪球,魔族汉子去找最大的胡萝卜,女人们则在收集彩色的布料,要给雪人做件漂亮的衣服。阿夜抱着“哨语”剑,站在雪地里,看着越来越大的雪球,突然觉得,这把剑,这些人,这片雪,就是他的全世界。
夕阳西下时,雪人终于堆好了。它比祠堂还高,戴着顶红帽子,手里拿着根比阿夜还高的胡萝卜,笑得憨态可掬。“哨语”剑被挂在雪人的手里,剑哨在晚风中轻轻响着,像在跟雪人聊天。
阿夜靠在玄影身边,看着雪人手里的剑,突然说:“明年,我们还要办冰雪节。”
“当然,”玄影的声音带着笑意,“每年都办。”
周砚凑过来:“明年我要堆个比这个还大的雪人!”
汉子则在旁边烤着红薯,香气飘了过来:“来吃红薯,刚烤好的,甜得很。”
阿夜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舌尖传到心里。他看着雪人手里的“哨语”剑,剑鞘上的朱砂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原来,守护,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像这样,守着一群人,一把剑,一片雪,就很好。
陈长老在“守石人新记”上写下今天的结尾:
“雪落无声,剑哨有情,两界同欢,此为盛景。”
阿夜看着那句话,突然把“哨语”剑从雪人手里取下来,抱在怀里。他要把它带回祠堂,挂在原来的位置,让它听着炭盆的噼啪声,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冬天。
雪还在下,却不再寒冷。因为心里的火,永远比炭盆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