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叶笛架的竹钩上时,界石旁已经热闹起来。石头踮着脚把新摘的枫叶挂在红绳钩上,叶尖的锯齿蹭到旁边小素的野菊叶,惹得女孩小声嘟囔:“轻点呀,都把我的叶子碰卷了。”
“我帮你捋捋。”石头慌忙伸手,指尖刚碰到野菊叶,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引得周围一阵笑。阿夜靠在界石上看着,手里转着片梧桐叶,叶笛架上的叶子已经挂了大半,红绳蓝绳交错着,风一吹就像两族孩子在拉手转圈。
“阿夜哥,‘盲选’的叶子够了吗?”阿棘抱着个藤筐跑过来,筐里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叶子——枫叶放左边,槐叶放右边,最底下压着几片罕见的银杏叶,边缘泛着金边,“魔族的长老说,银杏叶吹出来的音像铜铃,得给孩子们加个惊喜环节。”
阿夜拿起片银杏叶,指尖划过光滑的叶面:“够了,昨天周砚从后山摘了一筐,说要让孩子们摸出‘金叶子’的厉害。”他往叶笛架最高处挂了片银杏叶,阳光透过叶瓣的纹路,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不过惊喜得藏在最后,先让他们把‘一叶三吹’练熟。”
正说着,玄影扛着个木牌过来,牌上用红漆写着“叶笛赛”三个大字,边缘还画着缠绕的两生草。“陈长老说挂在界石上,让路过的都知道咱们要办大事了。”他把木牌钉在界石侧面,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刚去看梅酿坛时,发现封泥上冒了层细汗,周砚说这是酒在‘喘气’,离开坛又近了些。”
“那开坛时得请两族的老人来见证。”阿夜想起陈长老说的,梅酿要“见喜”才香,两族和乐就是最大的喜,“就像当年两族合酿第一坛酒时那样,用叶笛吹着‘界石谣’开泥。”
玄影笑着点头,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叶笛,调子清亮。不远处立刻传来回应,是小素的野菊叶笛,音尾带着点羞怯的颤音。这是他们最近练的“叶笛传信”——短音代表“好”,长音代表“来”,一短一长代表“快来”,像两族孩子悄悄约定的暗号。
“你看,不用喊就能传话。”玄影眼里闪着笑意,“等比赛完,教孩子们都学会,以后在山谷里迷路了,吹声叶笛就有人应。”
晌午的阳光晒得人发暖,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叶笛架旁练曲子。石头站在银杏叶下,捧着枫叶、槐叶、梧桐叶轮流吹,小脸憋得通红,吹到梧桐叶时突然卡了壳,急得抓着玄影的袖子晃:“为什么它总出哑音?”
玄影蹲下来,握着他的手调整角度:“梧桐叶厚,得用丹田发力,像喊远处的人那样送气。”他示范着吹了段“晚风谣”,梧桐叶笛音沉厚,果然比枫叶笛多了几分稳重,“你看,它不是哑,是性子慢,得等它醒过来。”
小素在旁边跟着吹野菊叶,调子软乎乎的,刚好接住梧桐叶的尾音。石头看着她,突然也跟着吹起来,这次梧桐叶的音虽仍生涩,却顺了不少,引得周围一阵鼓掌。
周砚提着个陶罐走来,罐口飘出梅汤的甜香:“歇会儿,喝口汤润润嗓子。”他给孩子们分着梅汤,压低声音对阿夜说,“刚发现梅酿坛底下渗了点酒汁,沾了点尝了尝,甜里带点清苦,像极了两族凑在一起的日子。”
阿夜想起第一次和玄影在界石旁见面,他举着两生草问“红边代表什么”,玄影说“代表热”,他说“蓝边代表凉”,后来才知道,红边是魔族的热烈,蓝边是落星谷的温润,凑在一起才是恰好的暖。
傍晚时,叶笛架已经挂满了叶子,风一吹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叶笛声,像无数支小乐队在彩排。陈长老拄着拐杖来巡视,看着孩子们追着叶笛声跑,突然说:“其实当年两族闹矛盾时,就是靠个孩子的叶笛声和解的。”
他坐在花草席上,指尖轻轻敲着拐杖:“那孩子叫阿禾,魔族的,和落星谷的阿月是好朋友。两族吵架时,他们躲在界石后,用枫叶和槐叶吹同一支曲子,吹得两族的大人都停了手——原来孩子们早就把调子合在了一起,大人们反倒犟着不肯低头。”
阿夜和玄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难怪陈长老总说“孩子是最好的药”,他们的叶子不分红边蓝边,他们的调子不管魔族落星谷,只知道凑在一起才好听。
“今晚让孩子们睡在界石旁吧。”玄影突然提议,指着叶笛架下的空地,“铺些干草当床,听着叶笛声和梅酿的喘气声,明天准能吹得更顺。”
陈长老捋着胡须笑:“好主意,让他们跟叶子和酒都亲近亲近,才能吹出真性情。”
夜幕降临时,界石旁铺满了干草,孩子们抱着叶笛挤在一起,像群归巢的小鸟。阿夜和玄影坐在叶笛架下,看着孩子们渐渐睡熟,有的手里还攥着没吹够的叶子。梅酿坛的方向飘来淡淡的酒香,混着叶笛架上偶尔响起的风鸣,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你听,”玄影突然低声说,“银杏叶在跟风说话呢。”
阿夜侧耳细听,果然有阵清越的调子,像铜铃在风中轻晃。他想起阿棘说的“惊喜环节”,突然觉得,这场叶笛赛哪里是比赛,分明是两族的心意借着叶子,悄悄长在了一起,就像界石旁的青苔,不知不觉就铺满了岁月。
黑风趴在干草边,尾巴扫着地上的光斑,叶笛架上的红绳蓝绳在月光下轻轻晃,像谁在夜里悄悄系上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