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月光顺着气窗溜进来,在桌面上那圈淡蓝色的齿痕里打转。林默刚把孩子们找到的金属片收进木盒,齿痕突然泛起微光,像撒了把碎星,顺着木纹往仓库方向流去。
“它在带路。”周砚抓起手电筒,光束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光点,细看竟是星冰融化后残留的结晶,“是云海磨坊的方向。”
两人跟着光点穿过仓库,在最角落的旧货架后停下。货架底层的木箱上,不知何时多了层薄薄的白霜,霜花凝结成齿轮的形状,与齿痕的纹路完全吻合。林默撬开木箱,里面铺着层防潮的油纸,油纸下露出个黄铜小磨坊模型——石碾是活动的齿轮,风车叶片上刻着星轨图,底座刻着“小雅 2010”。
“是按她梦里的样子做的。”周砚转动风车,石碾的齿轮立刻“咔嗒”转动,碾过箱底的木屑,竟磨出些发亮的粉末,与星冰碎屑一模一样,“这模型能自己磨‘时光粉’。”
模型的风车转满三圈时,仓库的墙壁突然渗出白雾,雾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云海深处的真磨坊里,成年的周小雅正往石碾里添野菊花,磨坊的石墙上挂着幅星轨工坊的照片,照片里的林默和周砚正在调试传动架,日期显示是“2023.11.7”——正是今天。
“她能看见我们。”林默的指尖触到模型的风车,叶片突然转出串摩尔斯电码,这次是“收到你的信,磨坊的齿轮很喜欢野菊花”。
王婆婆的咳嗽声从仓库外传来,她举着马灯走进来,灯芯的光晕照亮了木箱旁的个布包:“这是刚才在工坊门口捡的,包着块磨盘碎片。”布包解开的瞬间,股熟悉的麦香涌出来,碎片的断口处嵌着些淡黄色的粉末,正是时光馒头的碎屑。
“是石碾的碎片。”周砚把碎片往模型的石碾上拼,断口完美吻合,“她把磨坊的碎片寄回来了。”
碎片归位的刹那,模型突然剧烈震动,石碾里的时光粉被震起,在月光下凝成串透明的齿轮,齿轮转动的间隙,传出个清晰的女声:“王奶奶的野菊花该换了,旧花瓣的香快散了。”
王婆婆突然捂住嘴,马灯差点脱手:“这丫头,总记着这些小事。”她转身往工坊跑,片刻后抱来束新采的野菊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刚在后院摘的,她当年总说带露水的花最香。”
野菊花插进模型旁的玻璃瓶时,影像里的周小雅正好从磨坊的花架上摘下束菊花,动作与王婆婆如出一辙。两个时空的花香在仓库里交织,模型的风车突然加速转动,石碾磨出的时光粉里,浮出张完整的信笺,上面写着:
“磨盘转够一百圈,就能看见藏在时光里的齿轮。
第一圈磨1973年的铜屑,
第五十圈磨1989年的红绳,
第一百圈磨2023年的笑声。”
“还差七圈。”周砚数着石碾的转动,“老张的齿轮自行车在外面响了,可能是来送新东西。”
仓库门被推开的瞬间,月光突然亮了起来。老张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车后座的麻袋里滚出个旧磨盘,盘面上刻着无数细小的齿牙:“这是从老面粉厂收的,盘底有‘钟厂’标记,估计是当年给永动钟做配件剩下的料。”
磨盘刚放在模型旁,石碾正好转完第一百圈。整个仓库突然被淡蓝色的光填满,模型与真磨坊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周小雅的手穿过光影,与林默手里的野菊花碰在一起,花瓣同时落下,在地面拼出个完整的齿轮。
“齿轮说谢谢你们。”周小雅的声音在光里回荡,“磨坊的信会顺着星轨往下飘,落在野菊花盛开的地方。”
影像散去时,模型的石碾里多了个陶瓷小罐,罐口贴着张迷你标签:“云海蜜 2023年产”,与老马师傅送来的那罐一模一样。林默打开罐子,里面的蜂蜜泛着微光,搅动时竟浮出无数个小小的齿轮虚影,每个虚影里都藏着段记忆:1973年的车床嗡鸣、1989年的童谣、2023年的风筝哨音。
“该给孩子们留份礼物。”王婆婆把蜂蜜倒进十几个小瓷碗,每个碗里都放片野菊花瓣,“明天让他们尝尝云海的味道。”
月光从气窗退出去时,模型的风车慢慢停了下来,石碾的齿轮上沾着点蜂蜜,在齿牙间拉出细细的丝,像给时光系了个透明的结。林默看着桌面上重新变暗的齿痕,突然明白云海磨坊从不是遥不可及的幻境——它就在每个转动的齿轮里,在每缕不散的花香里,在那些跨越时空的呼应里,把过去的温暖,磨成现在的甜。
仓库外的老槐树上,片沾着蜂蜜的野菊花瓣轻轻飘落,落在齿轮自行车的链条上,随着车轮的微动,转出个小小的星轨印记,像给今夜的回音,盖了个无声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