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棉絮,把落星谷裹得温温柔柔。玄影蹲在暗河岸边,手里转着那枚拼完整的“落星”令牌,看晨光透过雾层,在水面投下细碎的金斑。昨天收殓骸骨时,他在石匣底层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此刻摊开在掌心——是片巴掌大的星铁,边缘还留着锻造的锤痕,背面用錾子刻着个“玄”字,与他木牌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铁能打出最好的弩箭。”周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我连夜翻了爷爷的锻造谱,上面记着‘落星谷星铁,需晨露淬火三次,月光回火两次,方能去尽杂质’。”他把布包往玄影面前一递,“刚从祠堂库房找的家伙事,小锤、錾子、还有这罐淬火星砂,都是当年你爷爷用过的。”
玄影捏着星铁的手指紧了紧,指尖的温度把铁面焐出层薄汗。“我……我没打过弩箭。”他声音发涩,小时候看爹在铁匠铺帮工,他总躲得远远的,觉得火星子烫人,铁砧子震得耳朵疼。
“我教你。”林默扛着新劈的柴回来,把柴捆往地上一放,拿起块废铁在砧子上敲了敲,“我爷爷教过我打农具,原理差不多。你看,这星铁看着硬,其实性子‘活’,火候到了,比面团还好捏。”他往火炉里添了把松针,火苗“噼啪”窜起来,映得他脸颊发红,“先烧红了试试?”
丫丫抱着个陶瓮跑过来,瓮里盛着刚接的晨露,晶莹剔透里浮着些雾珠。“周砚哥说晨露得用陶罐装才养铁,”她把陶瓮往砧子边一放,又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还烤了红薯,等会儿打铁累了吃。”
玄影看着火炉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爹说过的话:“你爷爷打铁时,总让火星溅在袖口上,说这样铁能认主。”他深吸口气,把星铁扔进火炉,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竟不觉得烫,反而像有股热流顺着皮肤往里钻。
“温度差不多了!”周砚眼尖,见星铁泛出樱桃红,赶紧递过铁钳,“夹出来,先敲出弩箭的坯子。记住,落锤要稳,一下是一下,别让铁‘慌’了。”
玄影咬着牙夹住星铁,滚烫的铁面烤得他脸生疼。第一锤下去,星铁“哐当”一声歪到一边,震得他胳膊发麻。林默在旁笑着提点:“手腕放松,让锤子跟着劲儿走,不是用蛮力。你看——”他接过铁钳,手腕轻转,小锤在铁面上一点,星铁就乖乖转了个方向,大锤落下时,火星溅得虽高,却都落在他脚边半尺外,半点没沾到衣裤。
“这叫‘让火’,”林默把锤子递回玄影手里,“铁烧红了有脾气,你顺着它,它就听你的。”
玄影再试时,果然顺了不少。小锤点哪里,大锤就落哪里,星铁在砧子上渐渐显出弩箭的形状,虽然歪歪扭扭,却比刚才像样多了。丫丫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弩箭的样式:“箭头要带倒钩才厉害,箭尾得留个小槽放弓弦……”
晨雾散时,第一支弩箭坯子终于成型。玄影把它放进陶瓮的晨露里淬火,“滋啦”一声,白雾腾起,带着股清冽的铁腥气。他拿起淬好的弩箭看,箭身虽还有些凹凸,倒钩却磨得锋利,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不错啊!”周砚拍着他的肩膀笑,“比我第一次打的镰刀强多了。”
林默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块磨得光滑的牛角:“给箭尾镶上这个,射箭时更稳。”丫丫则递过根五彩绳:“绑在箭杆上,射出去能看见轨迹。”
玄影捏着那支弩箭,突然往谷外跑。众人跟出去时,见他站在昨天发现骸骨的溶洞前,拉满了自制的木弩。“咻”的一声,弩箭带着五彩绳直直射向钟乳石,箭头精准地卡在石缝里,绳尾的铃铛“叮铃”响着,在谷间荡开回音。
“我爹说,爷爷当年能一箭射穿铜钱的方孔。”玄影转身时,眼里的雾气比晨露还亮,“我以后一定能练到。”
林默看着他手里的弩箭,突然想起祠堂供桌上的令牌。那些所谓的“守石人规矩”,那些流传的误会,在晨露淬火的青烟里,在铃铛清脆的响声中,好像都变得轻飘飘的。真正要紧的,不过是手里的锤、炉里的火,是身边人递来的晨露,是笑着说“不错啊”时眼里的光。
“走了,”他往回喊,“再打几支,下午去北塔试试射程。听说那边的靶场刚修好,正缺靶子呢!”
玄影应着,脚步却顿了顿,回头望了眼溶洞。阳光穿过洞口,照在石匣上,令牌的纹光透过石匣缝隙渗出来,在地上拼出个小小的“和”字。他摸了摸怀里的星铁,快步跟上前面的人,衣角扫过草叶,带起的露珠落在鞋面上,凉丝丝的,像在说:往前走,别回头,该有的,都在前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