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石旁的花草席上还留着昨夜的余温,两生草的红边叶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金。阿夜蹲在席边,用指尖轻轻拂去草茎上的蛛网,黑风趴在旁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惊起几只躲在草叶下的小虫。
“阿夜哥,叶笛赛的规则想好了吗?”阿棘举着个竹编的小篓子跑过来,篓子里装着各色叶子——枫叶、槐叶、野菊叶,还有几片特别宽大的梧桐叶,边缘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魔族的孩子们说,要比谁能用三种叶子吹出同一支曲子,才算本事。”
阿夜接过片梧桐叶,叶面上的脉络像张细密的网。“这个主意好,”他笑着点头,“就叫‘一叶三吹’,既能比技巧,又能看出谁对叶子性子摸得透。”他想起玄影昨天说的,每种叶子都有脾气,枫叶烈,槐叶柔,梧桐叶沉,得顺着它们的性子调气息,“再添个‘合吹’环节,两族孩子各选一片叶笛,合奏‘两生谣’,看谁能吹得最齐。”
“那我要跟小素一组!”石头突然从草席后面钻出来,手里攥着片两生草叶,红边被他咬得有些发卷,“她的野菊叶吹得软,我的枫叶叶吹得脆,肯定合得来!”
小素站在不远处,听见这话,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梅果,手里的野菊叶被捏得皱巴巴的,却还是小声应了句:“嗯。”
玄影背着捆竹条从谷口走来,竹条上还带着新鲜的竹青。“陈长老让编些叶笛架,”他把竹条放在界石上,拿起一根比划着,“比赛时把孩子们的叶笛都挂在上面,像串风铃似的,风一吹就能听见调子。”他看向阿夜,眼里带着笑意,“‘一叶三吹’的规矩定了?我刚从黑风岭过来,首领说要加个‘盲选’环节,蒙着眼摸叶子,摸到什么吹什么,才算真本事。”
“这个更妙!”周砚扛着个陶瓮从坡下走上来,瓮口用湿布盖着,隐约能闻到股醇厚的酒香,“我刚去地窖看了梅酿坛,封泥上的红绳都被酒香浸软了,离开坛还差半月,可这香味已经能飘出半里地,正好给叶笛赛当‘香引子’。”他把陶瓮往界石边一放,“陈长老说,这坛酒得让比赛的孩子们都沾沾香,说是能让叶笛音更顺。”
阿夜掀开湿布,一股混合着梅子清酸与谷物醇厚的气息扑面而来,比上次闻时更浓了些,像匹温柔的绸缎,缠得人鼻尖发痒。他想起埋坛那天,玄影说过梅酿要“三分酸、七分甜”,此刻这味道,竟真的像被时光揉得恰到好处。
“盲选环节得蒙眼布吧?”丫丫提着个竹篮走来,篮子里装着些蓝布条,边角绣着细小的梅花纹,“这是魔族的大婶们连夜绣的,说蓝布衬着孩子们的脸好看,还能让心定下来。”她拿起块布条系在阿夜眼上,“试试?据说蒙着眼睛时,耳朵会更灵,能听出叶子的细微差别。”
黑暗瞬间涌来,阿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远处溪水的“叮咚”声,黑风轻嗅地面的“呼哧”声,还有玄影编竹架时竹条摩擦的“咯吱”声,像支无形的曲子在耳边流淌。
“摸片叶子试试?”玄影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带着笑意。
阿夜伸出手,指尖触到一片边缘略尖的叶子,叶脉不算太密,叶肉偏薄,带着点韧性。“是枫叶,”他笃定地说,“叶缘有锯齿,比槐叶硬些,比梧桐叶软些。”
“厉害!”丫丫笑着解开他眼上的布条,“连石头都没摸这么准呢,他昨天把槐叶当成了野菊叶,吹了半天才发现不对劲。”
石头在旁边急得跺脚:“那是昨天的叶子太干了!今天的新鲜,我肯定能摸对!”
众人笑闹着,玄影已经用竹条编好了个简易的架子,形状像只展翅的鸟,竹枝间留着均匀的小钩子。“把叶笛挂在这里,”他指着钩子,“比赛时按组别排列,红绳挂魔族孩子的,蓝绳挂落星谷的,中间用两生草绳连起来,像条彩色的带子。”
周砚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合吹时该用什么曲子了!就用‘界石谣’,去年陈长老哼过的那段,一半是落星谷的调,一半是黑风岭的腔,刚好合两族的性子。”他捡起片槐叶吹了段开头,调子沉厚里带着点轻快,像两色泥土揉在一起的质感。
阿夜跟着用梧桐叶应和,叶笛音偏沉,正好托住槐叶的清亮。玄影用竹条敲着界石打节拍,“咚咚”声落在节奏空当里,像给曲子打了个结实的底。阿棘和石头也跟着吹起叶笛,枫叶的脆与野菊叶的软缠在一起,竟奇异地和谐,引得远处的孩子们都围了过来,手里的叶笛凑成一片细碎的鸣响。
日头爬到头顶时,叶笛架已经挂满了叶子。红的枫叶、绿的槐叶、紫的野菊叶,在风里轻轻晃,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预习比赛的调子。陈长老拄着拐杖走来,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叶笛谱”三个字。
“这是当年两族合编的谱子,”他翻开册子,里面画着各种叶子的吹奏示意图,旁边注着不同的换气记号,“‘界石谣’的完整版在这里,合吹时照着这个来,保证错不了。”他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用红笔圈着段注解:“叶笛无定音,心齐则音齐,两叶相和,如两生草共生。”
阿夜看着注解,突然想起埋在土里的梅酿坛。酒要酿,情谊要养,叶笛要合,原来都是一个理——急不得,躁不得,得慢慢熬,细细调,才能让不同的性子融成一股暖。
傍晚的风带着梅香从谷口飘来,叶笛架上的叶子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像串会呼吸的风铃。阿夜摘下片两生草叶,红边对着夕阳,蓝边迎着晚风,试着吹了段“界石谣”的尾音。叶笛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孩子们的应和声,枫叶的脆、槐叶的柔、梧桐叶的沉,混在一起,顺着风漫过界石,漫过花草席,漫向黑风岭的方向。
玄影站在他身边,手里的竹条还在轻轻敲着界石,节奏与叶笛声恰好合上。“还有半月,”他轻声说,“等叶笛赛完,梅酿也该开坛了。”
阿夜点头,指尖摩挲着两生草叶的红边。他仿佛已经看见,比赛那天,孩子们的叶笛声绕着界石转,梅酿的香气裹着调子飘,两族的笑声落在花草席上,像无数颗饱满的种子,正等着在时光里,长出更繁茂的绿。
黑风突然对着天空叫了两声,阿夜抬头,见几只晚归的飞鸟正掠过界石,翅膀带起的风,吹得叶笛架上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半月后的盛事,悄悄打着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