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崖的环形声纹在晨雾里流转,像圈淡紫色的光晕。胖小子举着张爷爷的短笛,正憋红了脸练习吹“哆”音,笛音虽生涩,却惊得崖下暗河的和声草纷纷扬起叶片,像是在鼓掌。
“你看这草,比村里的狗还机灵。”虎子蹲在溪边搓洗衣物,皂角泡沫顺着水流漂向声纹石,石上的“和”字立刻泛起微光,将泡沫染成淡淡的紫,“俺婆娘说,这声纹石现在成了村里的宝贝,谁家孩子夜哭,抱来石边站会儿就安生了。”
阿月用贝壳镜收集着和声草叶上的露水,镜光里突然闯入个陌生的影子——是个穿青布长衫的年轻人,背着个沉甸甸的书箱,正沿着月牙溪的声纹轨迹往崖顶走。年轻人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与声纹石相似的图案,边缘还标注着“寻至此地,必有佳音”。
“客人来了!”阿月起身招呼,年轻人闻声抬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在下苏文,从江南来。敢问这里是不是有能以声纹护溪的奇人?”
阿夜迎上去,注意到苏文书箱上刻着个“乐”字,与灵笛尾端的玉花图案隐隐呼应。“先生寻声纹而来?”他指尖轻叩灵笛,环形声纹立刻泛起涟漪,“这声纹确能护溪,只是不知先生从何处得知?”
苏文打开书箱,取出卷古旧的乐谱,谱上的音符竟与环形声纹的轨迹完全重合。“家父是宫廷乐师,临终前说,三十年前曾遇位云姓女子,她以笛音驯化灵草,还说将来若遇声纹成环之地,便是天下安宁之兆。”他指着乐谱末尾的批注,“这上面画着断云崖的轮廓,说声纹汇聚处,必有支能通万物的灵笛。”
张爷爷闻言放下短笛,颤巍巍地接过乐谱。谱上的字迹虽已模糊,他却一眼认出那是云姑的笔迹——当年云姑随商队去过江南,说要把和声草的故事讲给远方的人听。“她果然没忘。”老人指尖抚过批注,“这上面说,若有远客持谱而来,便将‘声纹传信’之法相授,让和声草的灵气传遍天下。”
“声纹传信?”苏文眼睛一亮,“家父说过,此法能以声纹为媒,让两地灵草互通气息,哪怕隔千山万水,也能同生同长。”
阿夜突然想起灵笛上的环形声纹,试着将笛身贴近苏文的乐谱。奇妙的事发生了——乐谱上的音符顺着笛身爬上声纹环,环上立刻亮起对应的光点,像串流动的星子。暗河的和声草突然剧烈摇晃,叶片上的露珠纷纷坠落,在水面拼出“江南”二字。
“原来如此!”阿月举着贝壳镜照向水面,镜中“江南”二字渐渐化作幅地图,标出了条从断云崖通往江南水乡的路线,“声纹能顺着水流、风声传向远方,就像无形的信使!”
苏文从书箱里取出支玉笛,笛身通透如冰,吹孔处嵌着颗鸽卵大的明珠。“这是家父留下的‘传声笛’,据说与灵笛同出一源。”他将玉笛与灵笛并排放在声纹石上,两支笛子的声纹立刻交缠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共鸣,“若能让两支笛子的声纹相融,江南的溪水也能长出和声草!”
虎子突然拍大腿:“俺知道该咋弄!去年俺往粟米地里引活水,就是用竹管当引子。咱们把和声草籽装进竹管,再让声纹顺着竹管走,不就能把灵气传到江南了?”
说干就干。村民们砍来最粗壮的毛竹,截成丈许长的竹管,首尾相接从断云崖铺向月牙溪下游。阿夜与苏文分站竹管两端,同时吹奏灵笛与传声笛。笛音在竹管里碰撞、融合,形成道无形的声纹气流,将和声草籽从崖顶一路送往溪口。
胖小子带着石磨村的孩子们守在竹管旁,每过一段就往管里塞片和声草叶:“老师说,草叶能记着咱们的声音,到了江南也不会迷路。”孩子们的笑声顺着竹管传下去,竟让声纹气流泛起欢快的波动。
当第一粒草籽顺着竹管落入月牙溪时,苏文的传声笛突然发出“嗡”的长鸣,笛身的明珠亮起蓝光,映出江南水乡的景象——条清澈的小河穿镇而过,河边的百姓正对着突然冒出的和声草芽啧啧称奇。
“成了!”苏文激动地握紧玉笛,“家父的心愿,云姑的遗志,今天终于成了!”
张爷爷坐在声纹石上,看着竹管里不断涌出的草籽,突然吹起那版最简单的《归崖调》。短笛的声音混着灵笛与玉笛的共鸣,在断云崖上空盘旋,环形声纹随之扩大,将竹管、溪水、孩子们的笑声都裹了进去,像个温柔的拥抱。
傍晚时分,苏文准备启程返回江南。他将传声笛留给阿夜:“此笛与灵笛已成呼应,将来若江南有声纹异动,它自会示警。”临行前,他从书箱里取出本《乐经》,“这是云姑当年留在江南的,说里面藏着让和声草四季常青的法子,留给你们吧。”
阿夜翻开《乐经》,扉页上画着支竹笛,笛尾系着的红绳与张爷爷的短笛一模一样,旁边写着行小字:“声无远近,心有归处。”
苏文走远时,传声笛突然轻颤,笛身的明珠映出他的背影——年轻人正沿着月牙溪的声纹轨迹前行,身后跟着无数细小的和声草籽,像条流动的紫色尾巴。
虎子扛着空竹管往回走,嘴里哼着新编的调子:“声纹长,溪水长,草芽到江南,稻米堆满仓……”阿月的贝壳镜里,环形声纹的边缘正缓缓向外扩张,紫芒顺着月牙溪蔓延,与远方的蓝光遥相呼应,像两颗心在遥遥相望。
阿夜望着渐沉的夕阳,将灵笛与传声笛并排放置。两支笛子的声纹在暮色里交缠,竟拼出朵完整的和声草花,花瓣上既刻着断云崖的“崖”字,也带着江南水乡的“水”字。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声纹的信使已经出发,带着断云崖的风、石磨村的烟火、张爷爷与云姑的牵挂,去往更远的地方。而他们,会守着这片声纹环,等着江南传来新的消息,等着和声草花开满天下的那一天。
崖顶的风里,又传来胖小子生涩的笛音,这次的“哆”音虽仍颤抖,却比清晨清亮了许多。环形声纹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期待——期待着更多的声音加入这场跨越山水的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