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水德和小和尚斗嘴之时,一个精瘦的和尚从佛像后面转了出来,并非人们想象之中的相貌堂堂,禅风僧骨,佛貌岸然,出神入化,在王水德这个长相并不怎么出众的男人看来,倒是有几分猥琐了,而且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儿,多了几分媚俗之态,眼神里游离不定,似有几分不安之意,让王水德觉得,这个和尚倒不像什么大师,最多算是个六根不净的修行者。
站在那和尚身边的吴雨蝶介绍说:“水德,这位就是老林寺得道高僧了缘大和尚。”
王水德一听吴雨蝶介绍,还是愣了一下子的。就在王水德迟疑之时,了缘大和尚早已笑着纠正了吴雨蝶的介绍,说:“不,吴施主,错了,错了,和尚本是和尚,没有大和尚、小和尚之分;且贫僧已经被丰县老林寺除名,和他们无任何瓜葛了。最要命的是,我一个和尚,如何得道啊?那是人家道兄道弟的事儿,我若是得了他们道,佛祖岂不怪我欺师灭祖了。呵呵,二位施主,请。”
三个人说话间,便到了大殿后面的一个院子,令王水德感觉到惊讶的是,这个后院,更不像是佛门净土了,而像极了庄户人家的院子,不仅放有农具,晾晒有粮食,而且还养殖有鸡鸭,甚至有两条小狗。了缘和尚也不解释什么,便把他们领到了屋内。
王水德又好奇地看了看屋内的摆设,除了堂屋的条几上摆放的是一尊不大的金质佛像,而不是天地君师祖宗牌位之外,俨然就是一农家摆设,甚至连张沙发也没有,只是几只半高的木凳子和一个茶桌。了缘大和尚也没有过多的客气和礼仪,示意他二人落座,便提起一个旧式的暖壶,为他们沏茶。
随着了缘和尚手中的暖壶倾斜,一股冒着热气的开水噜噜有声地便倾倒进一个黑色陶壶之中,登时,一股清幽之香便弥漫在整个房间之内,隐隐有轻音乐的声音传来。王水德笑了,说:“小荷才露尖尖角,竟入和尚茶壶中,莫笑俗客问不解,是度命来是害命?”
那和尚也不理会王水德挑衅式的发问,只是淡淡一笑,为他们二人倒着茶,这才回答说:“施主好慧根,问得好。贫僧可以这样回答你,生亦死来死亦生,没有旧死何新生?君说世界是生死,我说世界是死生。施主,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甚至是基督神学,无不是研究死生之学的,连《圣经》的开端都说,有晚上,有早上,说明了什么?死,是生的开始,生,是死的归宿,不过是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罢了。”
王水德的心,被轻轻震动了一下,频频点头,说:“和尚所言极是。可俗语为什么还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王水德的一句话,似乎问到了缘和尚的痛点,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或许贫僧不是凤凰,只是凡骨俗态,经不起浴火之痛,因而也就难以涅盘重生吧。这或许就是佛家本身的悲哀。”
了缘和尚此语一出,令王水德和吴雨蝶又是一惊,正要开口,了缘和尚便笑了起来,说:“得遇高人说俗语,俗语之中是真理啊。纵观这族群的神仙各界,那两个外来的神仙,是一种家庭、家族甚至是民族式的集体传承,不仅有一代、二代、三代信徒,甚至可以传上N代,他们的信仰,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纯真度可想而知;而道家,亦有父子相传、兄终弟及之说,同样是血液里的传承。呵呵,而我们佛家,是不可能有祖传的和尚这一说吧。二位想一想,要是那样的话,才叫乱了套呢?此语虽不雅,但却是当今佛家之大患啊。假如真的有了‘佛二代’,那,还叫佛吗?其后果,远比和尚不念经而去做生意,和尚不修行而去花天酒地,和尚不化缘而去自食其力,甚至是聚敛钱财,要可怕得多啊。”
王水德站起身来,向和尚施礼,说:“和尚所言,一针见血,如今这世道,人人皆言与时并进、世道特色,无非是要混淆视听,唯我独行,当方丈的儿子也能世袭当二代方丈之时,这个世道还有一点规则可言吗?”王水德说完,再次向了缘大和尚施礼说:“大和尚,俗人王水德,是冯如松感情甚笃的兄弟,大和尚之事,俗人略知一二,大和尚为佛门净土的规矩秉持而奋斗之精神、毅力,令俗人敬佩不已。”
了缘和尚哈哈大笑起来,说:“我,比你还要俗,为了这所谓的清规戒律,贫僧不知道又犯了多少清规戒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