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御辇行过京城街市,缓缓朝宫门驶去。
沿途百姓见御辇行过,无不欢声雀跃。
当然,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刘瑶私下授权给东厂去处理的,将所有一干对沈川有异议的人尽数处理,禁止他们今日出门打搅这场盛况。
当然,百官中对沈川不满者依然大有人在。
就比如取代王怀安的新任户部尚书李成道,走在队伍中看那御辇十分厌恶。
他小声对身侧同僚,刑部尚书温进初说道:“一个小小地方三品武官,居然能登上陛下御辇,
更是与陛下有了肌肤之亲(女帝牵沈川手),真是不知道祖上冒了几层青烟!”
温进初回道:“行了李大人,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陛下都不在意,
我们当臣子的瞎操什么心?你要羡慕也摘个十万鞑靼首级回来,或许也有机会登上那御辇跟陛下同乘。”
李成道:“我就是看不惯一介武夫居然有这样的待遇,
等回到宫中定要弹劾沈川一本,再定他个不尊礼仪之罪。”
温进初听的有些耳燥:“那也该是礼部弹劾才对,你是管钱粮的,我是管刑法的,这要随意弹劾可是越界了。”
“哼,这个沈川,真是不要脸!”
李成道暗骂一声,继续在队伍中踱步前行。
等行过街市,远离街市喧嚣后,刘瑶这才对沈川说道:“沈将军,河套之行,辛苦你了。”
沈川抱拳低头说道:“卑职身为戍卫军士,为国收复疆土,护卫我朝子民安居乐业,本就是自身责任,谈不上辛苦与否。”
然而,车内却久久没有传来女帝的回复,反让沈川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御辇内熏着新采集的冰镇雪,凉意舒爽,与车外逐渐闷热的气候截然不同。
刘瑶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上雕刻的祥云纹路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抬眼看向身侧身姿挺拔的沈川,目光落在他抱拳时,手背露出的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旧历四十六年他在浑河畔与一名女真探子搏杀时留下的。
“责任二字说来轻巧。”
她声音放得柔缓,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
“可河套一战,沈将军仅靠七千兵马便扫荡河套十万鞑靼雄兵,
连朝中老将都不敢轻易尝试的险招,你却做到了。”
她顿了顿,指尖叩了叩御辇扶手,
“只是本宫听说,你在河套时,曾假传圣旨骗取脱脱信任,让王庭同意出兵为你征讨托达部,
之后又亲身涉险杀死脱脱,直接引爆河套乱局,让河套内部鞑靼人陷入混战,是这样么?”
沈川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又恢复了沉稳姿态。
他抬眼时,目光正好与刘瑶撞个正着,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慌乱,
只有坦荡:“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假传圣旨实属无奈之举,东路军和龙门卫联军一道也不过一万余人,
期间还要分兵施行计划,若是不采取极端手段,此次河套之战将毫无意义。”
他话锋微转,语气添了几分审慎,“卑职只想为陛下,为大汉收复故土,至于鞑靼人……
战场之上皆是敌人,对待敌人,卑职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刘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指尖从玉佩上移开,落在膝上淡黄色的龙纹锦缎上:
“沈将军倒是想得长远,不过朕还听说,你在河套时,曾私下召集鞑靼人为新附军为你所用,是么?”
她语气依旧平和,可御辇内的气氛却骤然紧绷,
“要知道,我大汉律法,私募军队乃是死罪,按律当斩,你就不怕有人拿此事参你?”
沈川闻言,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微微躬身,语气愈发诚恳:“臣自然知晓此举弊端,
只是当时河套局势复杂,若是不收容部分鞑靼人的心,怕是即便河套取下,往后也很难久守,
毕竟鞑靼人反复无常,卑职认为只有将一部分人的利益与我边军将士捆绑一起,才能确保他们能真正归心。”
他抬眼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恳切:“卑职已造下兵册,此次入京也正好一并呈与兵部。”
刘瑶静静听着,指尖在锦缎上轻轻划动,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过了片刻,她忽然话锋一转:“沈将军可知,今日街市上那些欢呼的百姓,为何没有一个人提及你在河套的‘逾矩’之事?”
沈川心中一凛,他自然猜到此事定与陛下有关,却没有直接点破,而是恭敬回道:“卑职不知,但卑职猜想,定是陛下体恤民情,
不愿让百姓为臣的小事烦忧,才让东厂的大人做了安排。”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卑职多谢陛下维护,只是此举未免会让朝中大臣非议,还望陛下日后不必为卑职如此费心。”
“非议?”刘瑶轻笑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锐利,“你以为朕是在维护你?”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朕是在试探,
试探你是否会因百姓的欢呼而得意忘形,试探你是否会因朕的维护而恃宠而骄,
更试探你是否对朕忠心!”
御辇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沈川只觉得后背微微发凉,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再度拱手:“卑职明白陛下的苦心,
但卑职从未敢有半分得意,更不敢有半点不臣之心,卑职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汉江山永固。”
刘瑶看着他沉稳的模样,眸中的锐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重新靠回软枕上,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你能明白便好,朕方登基不过一年,朝中党争不绝,行事多有掣肘,
边境又屡遭鞑靼侵扰,本宫需要的不是只会循规蹈矩的臣子,而是能为大靖开疆拓土、敢作敢为的栋梁。”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沈川的袖口:“你在河套的所作所为,看似逾矩,实则处处为大汉着想,这一点,朕看在眼里,心中明亮的很。”
沈川心中一暖,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愈发恭敬:“陛下谬赞,卑职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若有不足之处,还望陛下指正开导。”
“不足之处?”
刘瑶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倒是有一处。”
她指了指沈川的手:“方才在街市上,本宫牵你的手时,你掌心全是汗,怎么,是怕了?”
沈川闻言,耳尖微微泛红,却没有回避,坦诚回道:“卑职并非怕陛下,而是怕此举会让陛下蒙羞,
毕竟卑职只是一介武夫,与陛下同乘御辇已是逾矩,若再与陛下有肌肤之亲,恐会让天下人误会陛下。”
刘瑶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御辇内的紧张气氛瞬间消散。
她收回手,指尖再次摩挲起腰间的玉佩:“你倒还算知礼,不过朕既然敢牵你的手,就不怕天下人议论。”
她目光再次变得深邃:“只是沈将军,你要记住,朕给你的荣宠,你可以受之无愧,
但若是有人想借你的荣宠做文章,或是你自己出了差错,朕也绝不会徇私。”
沈川会意,立刻抱拳躬身:“臣谨记陛下教诲,卑职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日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为大靖守护好每一寸土地,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与荣宠。”
刘瑶看着他坚定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沈川不仅有勇有谋,更有清醒的头脑和沉稳的心智,这样的人,正是她需要的左膀右臂。
只是,试探并未结束,她还需要看看,在面对朝中大臣的弹劾时,沈川是否能依旧保持这份沉稳与坦荡。
更关键是,沈川在自己跟魏万贤之间,他到底更忠于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