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将军!上游急报!发现大队建奴精锐,约上千人,已渡过乌尔逊河,正向定源堡侧后迂回!”
沈川眼中精光暴涨,猛地一拍城墙:“终于来了!传令定源堡,按计划行事,放他们过来!
命令埋伏的曹信部,没有我的信号,绝不许动!我要让皇太极,把这千人精锐,全给我留在南岸!”
“喏!”
迟敬威得令,立马迅速前去传达沈川命令。
皇太极率领一千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利用河岸东侧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林地掩护,悄然向上游疾进。
他行事谨慎,派出了大量斥候在前方侦查。
申时末,他们顺利抵达预定渡河点。
这里河面较窄,冰层据说更为厚实,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枯草丛和低矮的土坡,再往后,就是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定源堡。
皇太极仔细观察对岸,确实如探子所说,守备似乎并不严密,堡墙上人影稀疏,只有几面旗帜有气无力地飘着。
“四贝勒,机会难得!”
身旁一名额真忍不住低声道。
皇太极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太顺利了。
沈川能征服河套鞑靼各部,提前收复林丹汗掌控漠南,加上范家视他为眼中钉,各方各面都在提醒自己他决非庸才,岂会如此疏忽上游防务?
但父汗的命令,以及破敌的诱惑,让他压下疑虑,战机稍纵即逝!
“渡河!”皇太极果断下令,“渡河后,分作两队,一队直扑定源堡,另一队抢占侧翼土坡,阻击可能来自下游的援军!”
“嗻!”
一千精锐迅速而有序地踏上冰面。为了加快速度,他们并未乘坐马匹,而是徒步牵马而行。
冰面很滑,但这些来自苦寒之地的战士如履平地。
很快,先头部队已抵达南岸,迅速展开警戒。
皇太极在中军,也踏上了南岸的土地。
一切顺利的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大部分人马都已过河,开始整队,准备向定源堡发起突击时——
“轰!!!”
一声截然不同的炮响,从定源堡方向传来!声音更加沉闷,更加巨大!
不是守军通常使用的神武大将军炮或佛朗机炮,而是……臼炮(冲天炮)!
皇太极脸色骤变!
只见一枚巨大的开花弹(爆炸弹)拖着黑烟,划着高高的抛物线,越过定源堡,精准地砸向了他们刚刚渡河的那片冰面!
“嘭——”
“轰隆!!!”
剧烈的爆炸在冰面上响起!火光冲天,破碎的弹片和冲击波将冰面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周围的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好!中计了!”
皇太极心沉谷底。
几乎同时,定源堡及其左右两座原本看似防守薄弱的辅堡,墙头上瞬间冒出了无数士兵,火铳、弓箭、乃至小型火炮,向着刚刚登岸、队形尚未完全展开的八旗军猛烈开火!
“砰砰砰!”
“嗖嗖嗖!”
“轰!”
弹雨倾盆而下!登岸的八旗兵猝不及防,顿时被打倒一片!
“撤退!快撤回北岸!”
皇太极嘶声大吼,他知道,登陆南岸攻击堡垒已不可能,当务之急是保住大部分兵力退回北岸!
然而,为时已晚!
那枚臼炮炮弹不仅炸裂了冰面,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杀鞑子!!”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从侧翼的土坡后方响起!
只见一员大汉将领,身披山文甲,手持长柄大刀,一马当先,从坡后杀出!
身后,是无数的玄甲骑兵,如同黑色的洪流,滚滚而来!正是沈川麾下骁将,胡雷光!
他埋伏于此,已经等了整整一天!
“结阵!结阵防御!”
皇太极临危不乱,大声指挥登岸的部队结圆阵自保,同时命令尚未登岸的部队迅速后撤。
但混乱已经造成,破裂的冰面阻碍了撤退,侧翼冲来的骑兵速度极快,瞬间就撞入了八旗军的队伍!
胡雷光一马当先,长刀挥舞,如同劈波斩浪,所过之处,八旗兵人仰马翻!
他身后的鞑靼新附军同样悍勇,借着俯冲之势,策马狠狠楔入了敌阵!
岸上,变成了残酷的混战。
火铳射击,弓箭对射,刀剑碰撞,怒吼与惨叫交织在一起。
此刻定源堡上的守军也趁机杀出,与曹文昭的骑兵里应外合。
皇太极挥舞长刀,连劈两名冲来的汉军骑兵,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
他身边的巴牙喇亲兵拼死护卫,且战且退,想要靠近冰面。
然而,冰面的情况更加糟糕。
不断有炮弹落下,加剧冰层的破裂,不少后撤的八旗兵踩碎冰面,落入刺骨的河水中,挣扎几下便沉了下去,或是被岸上射来的铳弹箭矢击中。
“保护四贝勒!”
两名女真亲兵浑身是血,嘶吼着。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沈川用下游的苦战和上游的“空虚”,成功引诱皇太极踏入陷阱。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上游的战声渐渐停息。
一千渡河的精锐,最终跟随皇太极逃回北岸的,不足三百人,而且人人带伤,皇太极本人也被火铳铅子擦伤手臂,甲胄上插着好几支箭矢,狼狈不堪。
南岸,留下了近七百具八旗精锐的尸体,以及大量无主的战马。
曹信正在指挥部下打扫战场,肃清残敌。
下游,镇北堡。
沈川接到了上游大捷的塘报。
“将军,曹将军回报,歼敌约七百,缴获兵甲无算,皇太极仅率数百残部逃回北岸!”
帐内众将闻言,无不振奋!
“好!好一个胡雷光!”
王恭激动道。
迟敬威也松了口气:“此战重创建奴锐气,看那努尔哈赤还敢不敢小觑我军!”
沈川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他走到垛口前,望着北岸那片在夜色中连绵的灯火,缓缓道:“赢了这一阵,是好事。但……也彻底激怒那头老狼了。”
他转过身,看着众将:“传令各堡,今夜加倍警戒,多设灯火哨探,
防止建奴狗急跳墙,发动夜袭,另外,将上游战果,通报全军,以鼓舞士气!”
“是!”
正如沈川所料,北岸汗帐之中,气氛已是降到了冰点。
皇太极跪在帐中,甲胄未卸,满脸愧色:“父汗,儿臣轻敌冒进,中敌奸计,损兵折将,请父汗治罪!”
努尔哈赤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如此狼狈,又听闻一千精锐几乎全军覆没,胸口一阵翻涌,强压下喉头的腥甜。
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起来吧,不全是你的错,是沈川太狡猾。”
他走到皇太极面前,亲手将他扶起:“吃了亏,就要长记性,说说,这一战,学到了什么?”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沉声道:“沈川用兵,虚虚实实,善于设伏,
且其对火器运用、堡垒防御的理解,远超一般汉将,我军断不可再有任何轻敌之心。”
“还有呢?”
“还有……汉军并非不堪一击,其士卒在堡垒掩护下,战意顽强,火器操练娴熟,绝非传闻中那般怯战。”
努尔哈赤默然良久,缓缓走回座位:“你说得对,我们之前,太小看这个对手了。”
他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但是,这一战的代价,必须用沈川的血,用宣府的土地来偿还!”
他扫视帐中众将:“传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我亲自督战!
集中所有楯车、重甲,猛攻下游一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砸开一个口子!”
“嗻!”
众将轰然应诺,帐中弥漫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二月初九,这一天的战斗落下帷幕。
汉军凭借堡垒与火器,以及精妙的战术设计,以伤亡一百七十四人的代价,换取了八旗军超过三百四十余人的损失,并成功挫败了其偷袭上游的企图。
然而,双方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努尔哈赤的怒火已被点燃,明日,必将迎来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考验。
乌尔逊河的冰,已经被热血浸透,而更多的鲜血,即将将它染成一条真正的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