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那句石破天惊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将麟德殿内歌舞升平的假象炸得粉碎!
“德妃娘娘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或惊愕,或疑惑,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那瘫软在地的小太监身上,随即又不由自主地转向御座之上。
皇帝原本有些惺忪的醉眼骤然清明,眉头紧锁,沉声道:“慌什么!什么东西?说清楚!”
皇后脸上的雍容笑容瞬间凝固,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但她的声音依旧维持着镇定:“是啊,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冲撞圣驾?”
那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是……是一封信……还有一块布料……就、就在偏殿回廊的杂物间里……德妃娘娘更衣路过,无意中发现……娘娘看了之后,脸色大变,命奴才立刻来禀报皇上和皇后娘娘!”
信?布料?
这两个寻常的词语,在此刻的语境下,却如同两道惊雷,在不少知情人心中炸响!尤其是皇后,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虽然面上依旧强作镇定,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苏棠低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全场。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带着探究与猜测。但她稳坐如山,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呈上来!”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有内侍飞奔而去。片刻后,捧着那个苏棠亲手放置的锦缎小包,快步回到殿中,恭敬地呈到御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看着皇帝亲手打开了那个包裹。
皇帝拿起那封誊抄的信笺,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起初是疑惑,随即是震惊,到最后,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杯盘嗡嗡作响!
“混账!!”
一声怒喝,如同雷霆,震得整个大殿都在颤抖!
皇后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猛地站起身:“皇上,何事动怒?这……这信上写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皇帝没有理会她,而是将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住皇后,声音冰寒刺骨:“皇后!你自己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他将那封信,狠狠摔在了皇后面前!
与此同时,那块仿制的深蓝色布料碎片,也飘落在地。
皇后弯腰拾起信纸,只看了几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连薄薄的信纸都几乎拿捏不住。
“不……不可能……这是诬陷!是有人陷害臣妾!”她失声尖叫,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往日里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慌乱。
“陷害?”皇帝怒极反笑,指着地上的布料碎片,“这‘雨过天青’锦,除了你和你的心腹,当年还有谁能用?!春菱!王宝!还有那些不明不白死了的宫人!皇后!你告诉朕,这都是陷害吗?!”
“春菱”这个名字被皇帝亲口喝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殿内瞬间一片哗然!
当年春菱溺毙之事,虽然私下流传着各种猜测,但从未被摆到明面上。如今,竟由皇帝亲口在宫宴之上质问皇后!这意味着什么?!
德妃此时也在锦心的搀扶下,适时地回到了殿内。她脸色苍白,眼圈泛红,一副受了巨大惊吓又强忍悲愤的模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皇上!臣妾……臣妾无意中发现此物,惊惧万分!春菱那丫头死得冤枉啊!求皇上为冤死者做主,肃清宫闱!”
她这一跪一哭,更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皇后面无人色,指着德妃,声音尖利:“是你!是你这个贱人陷害本宫!你嫉妒本宫!你……”
“够了!”皇帝暴喝一声,打断了皇后的指控。他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个相伴多年、此刻却面目狰狞的发妻,眼中充满了失望与暴怒。
他不在乎一个宫女的死活,他在乎的是皇后的手伸得太长,在乎的是外戚势力借助后宫盘剥前朝、甚至可能动摇国本!这封信和这块布料(尽管是仿制的,但颜色和指向性足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后言行失德,有负朕望!”皇帝的声音冰冷,带着帝王的决绝,“即日起,禁足坤宁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宫中事务,暂由德妃协理六宫!”
禁足!协理六宫之权移交德妃!
这几乎等同于废后的前兆!
满殿皆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
皇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凤冠歪斜,涕泪横流,再无半点母仪天下的风范。
德妃伏在地上,嘴角在无人看见处,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苏棠依旧低着头,心中却长长舒了一口气。计划成功了!皇后被暂时扳倒,德妃得势,而她自己,完美地隐藏在幕后,没有引起任何直接的怀疑。
然而,就在这大局似乎已定的时刻,一道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如同毒蛇吐信,瞬间让嘈杂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皇上,”一直沉默饮酒的裴琰,不知何时已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了御阶之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瘫软的皇后,又落在伏地哭泣的德妃身上,最后,竟似有若无地,从苏棠低垂的头顶掠过。
“此事关系重大,仅凭一封信,一块布料,恐怕……难以服众。”裴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况且,此物出现得太过蹊跷,偏偏在宫宴之上,由德妃娘娘‘无意’中发现……杂家以为,还需彻查,这背后,是否有人……借机生事,构陷中宫?”
他话音一落,德妃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微变。
皇帝闻言,暴怒的情绪似乎也冷静了几分,蹙眉沉思起来。
苏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裴琰!他果然插手了!他是在帮皇后?还是……单纯不想让德妃和她这么轻易就得逞?
他这话,无疑是将德妃,甚至可能将她,都置于了嫌疑之地!
裴琰的目光,再次落回苏棠身上,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探究。
“苏采女,”他忽然点名,声音平淡,却让苏棠浑身一僵,“你方才,似乎也离席了片刻?”
瞬间,所有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再次聚焦到了苏棠身上!
苏棠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布满了惊恐与茫然,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傻了,声音带着哭腔:“九千岁……妾身……妾身只是觉得殿内气闷,出去透了透气……就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云袖可以作证……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将胆小怯懦的妃嫔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裴琰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而紧张。
一场针对皇后的风暴,似乎才刚刚掀起,就因裴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陡然转向,变得朴朔迷离起来。
苏棠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裴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悬在她的头顶。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裴琰这看似随意的一问,是在警告,还是在……帮她撇清?
她看不透。
只觉得那目光,比皇后的嫉恨,德妃的算计,更加让她……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