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真跟着点头,语气带着点鼓励:
“小酒馆虽忙点,但都是熟客,好打交道。你要是去,我教你管账、打酒,用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
她知道梁拉娣性子实在,小酒馆的伙计正适合她。
梁拉娣眨了眨眼,心里先盘算起——小酒馆她去过两回,徐慧真站在柜台后打酒的模样她记得清楚,确实是个敞亮人。
可转念一想,酒馆忙起来连饭点都没个准头,要是赶上客人多,晚上说不定得守到半夜,哪还有功夫给孟才收拾屋子、做口热饭?
她悄悄摇了摇头,把这念头压了下去。
孟才又说:“第二个,去雪茹的绸缎庄学裁缝。雪茹说你有天赋,学了这手艺,以后不管是在绸缎庄做,还是自己接活,都饿不着。”
陈雪茹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期许:
“我那老裁缝最近想歇手,正缺个徒弟。你手巧,上次给我缝的盘扣就很规整,跟着学半年,保准能出师。工钱跟小酒馆一样,要是做得好,还能涨。而且绸缎庄活儿自由,还能把料子带回家做,不用天天守在店里。”
这话让梁拉娣的眼睛亮了亮。她打小就跟着娘学做针线,缝缝补补不在话下,裁剪衣裳也略懂些门道。
更要紧的是,绸缎庄的活计她见过,陈雪茹那铺子规矩活泛,还能把布料带回家做,不像酒馆那样拴人。
她指尖悄悄摩挲着围裙上的针脚,心里渐渐有了倾向。
可没等她想透,就听孟才说第三个选择,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第三个,我手里还有个轧钢厂的名额,能进厂里当工人,虽说活儿累点,但胜在稳定,是正经的铁饭碗。”
这话一出,徐慧真和陈雪茹都有些惊讶——轧钢厂的名额金贵,孟才竟愿意拿出来给梁拉娣,可见是真把这姑娘当自己人。
梁拉娣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在乡下听人说过,轧钢厂的工人是“吃公家饭”的,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孟才竟愿意把这么好的机会给她。
可转念一想,又赶紧低下头——轧钢厂在城郊,离这院子远,要是去了,就没法常回来看孟才,更别说兑现“照顾他”的承诺了。
她当初说要照顾他,可不是嘴上说说,得落到实处才成。
她沉默了很久,连廊下的灯笼都换了盏新的,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笃定:“孟同志,我选绸缎庄。”
孟才愣了愣,徐慧真和陈雪茹也有些意外——铁饭碗明明更稳妥,她却选了看似普通的裁缝活计。
梁拉娣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神却亮得很,认真地解释:
“小酒馆虽好,可我怕学不好管账,耽误慧真姐的生意;轧钢厂的名额太金贵,我何德何能拿这个,再说离得远,没法常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孟才身上,语气里带着股执拗的认真:
“我爹说,救命之恩要记一辈子。我答应过要照顾您,绸缎庄的活能带回家做,我白天在店里学手艺,晚上回来还能给您洗衣做饭、打扫院子,这样两不耽误。”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徐慧真和陈雪茹心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这姑娘看着朴实,心里却藏着股韧劲,认定的事就不会改。
孟才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心里忽然一暖。
他本以为梁拉娣会选铁饭碗,没想到她竟记着“照顾”的承诺,宁愿选更自由的裁缝活计。
他没再劝,只是笑着点头:“好,就听你的。明天我跟雪茹带你去绸缎庄,让老裁缝好好教你。”
陈雪茹也笑着站起身,拍了拍梁拉娣的肩膀:
“算你有眼光!跟着我学裁缝,以后保证你比进轧钢厂还风光。明天我给你找块软和的细棉布,先从练针法开始。”
徐慧真也放下针线,语气里满是欣慰:
“你这孩子,倒是重情义。以后要是在绸缎庄累了,就回小酒馆歇着,我那永远有你一口饭吃。”
说完,徐慧真和陈雪茹相视一笑,从现在开始,她们才真的将梁拉娣视为真正的家人。
第二天一早,陈雪茹就带着梁拉娣去了绸缎庄。
老裁缝见是陈雪茹带来的人,格外上心,从握针的姿势教起,还特意找了块废弃的粗布让她练手。
梁拉娣学得认真,手指被针扎破了也不吭声,只是用嘴含了含,又接着缝。
傍晚孟才去接她时,就见梁拉娣手里攥着块缝好的布片,上面歪歪扭扭地缝着朵小花,眼里满是雀跃:
“孟大哥,你看,我学会缝花了!师傅说我学得快,下周就能学裁料子了。”
孟才接过布片,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笑着点头:
“真好看。以后你要是缝好了新衣裳,可得先给我看看。”
梁拉娣用力点头,心里却悄悄记下——等她学会做衣服,一定要先给孟才做件中山装,再给慧真姐和雪茹姐各做件新衣裳,就当是报答他们的照顾。
正阳门下的“雪茹绸缎庄”里,桑蚕丝的清香混着熨斗的热气,在初冬的晨光里酿出暖意。
梁拉娣穿着件半旧的蓝布衫,正坐在缝纫机前,指尖捏着湖蓝色的细棉布,随着机器“咔嗒咔嗒”的声响,针脚整齐地落在布面上。
本来陈雪茹还说要梁拉娣好好学上半年,谁料梁拉娣竟是个天生的巧手。
别人学三天才会踩直线,她半天就练得稳当;老师傅教她锁边,她盯着师傅的手势看两遍,再拿起针线就像模像样;就连最费功夫的盘扣,她也能对着样品琢磨一晚上,第二天就做出三对工整的琵琶扣。
陈雪茹看着她手里刚缝好的暗纹旗袍,忍不住拍了拍桌:“你这丫头,比我这里做过三年的老伙计还灵透!”
这天傍晚,梁拉娣捧着陈雪茹递来的工资袋,指尖都有些发颤——二十块,比她在农村一年挣得都多,更重要的是,这是她靠裁缝手艺挣来的第一笔钱。
袋里还夹着块浅粉色的细棉布,是陈雪茹额外给的:
“你第一次独立做旗袍就没出岔子,这块布给你,做件衬裙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