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盯着李大爷的眼睛,他懂了。
他以前是趴在河边,拿着个小破渔网,指望从浑水里捞到一两条别人不要的鱼。
李大爷教他的,是让他站到山顶上去,学会看天,看云,看风向,判断什么时候会下暴雨,什么时候河水会涨起来。
水涨起来,鱼会自己挤着往岸上跳。
林清风从那栋破败的筒子楼里出来,没有回家,直接拐进了街角的二十四小时书店。
他径直走过那些摆满了《K线战法》、《涨停密码》的书架,停在了经济区的角落。
他抽出一本厚厚的《宏观经济学入门》,又找到一本讲国内货币政策的书,拿去付了款。
深夜,苏小琳回到了出租屋。
屋里很安静,灯亮着。
她预想中林清风双眼通红盯着电脑的画面没有出现。
林清风坐在桌前,面前没有电脑,只有一张摊开的白纸,他拿着笔,在纸上专注地画着什么。
苏小琳悄悄走过去,低头一看,纸上画的不是红红绿绿的K线图,而是一个个她看不懂的方框和箭头。
方框里写着“央行”、“m2增速”、“社融数据”、“外汇占款”。
箭头从一个方框指向另一个,旁边标注着“降准”、“加息”、“资金流入”、“资金流出”。
“清风,你这又是在画什么符?”
苏小琳的声音里带着好奇,她坐到林清风旁边。
林清风抬起头,他的眼睛里虽然有血丝,但很亮,很清澈。
“不是符,是地图。”
他放下笔,把椅子朝苏小琳那边拉了拉,“钱的地图。”
“钱的地图?”
苏小琳更不解了,“我怎么一个字都看不懂?这跟炒股有什么关系?”
林清风指着纸上的图,很有耐心地解释:“你看,以前我就守着一个股票,天天研究它。”
“这就等于一个赌徒,天天守着赌场里的一台老虎机,把所有的钱和精力都押在上面。”
“他研究这台机器什么时候会闪灯,什么时候会出三个七,猜它下一次会不会中奖。”
苏小琳点了点头:“我听着……好像大家炒股都是这样的。”
“对,但李大爷教我的,是让我别再当那个赌徒了。”
林清风拿起笔,在纸的空白处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把所有小方框都圈了进去,“他让我去当赌场的管理员。”
“赌场管理员?”
这个比喻让苏小琳来了兴趣。
“没错。”
“你想想,赌场的管理员需要去猜每一台老虎机什么时候出奖吗?”
苏小琳摇头:“不需要吧,他管好整个场子就行了。”
“这就对了!”
林清风的眼睛更亮了,“管理员只需要站在监控室里,看着大屏幕。”
“他看的是什么?”
“他看今天赌场里一共进来了多少客人,这些客人总共带了多少钱。”
“他看哪个区域最热闹,是德州扑克那边人多,还是百家乐那边人多。”
“他看哪个区域的钱最集中,哪个区域的客人开始悄悄拿着筹码换钱离场了。”
“当他看到德州扑克那个区域,客人越来越多,带的钱也越来越多,他会怎么做?”
林清风问她。
苏小琳想了想,回答:“他会在那个区域多安排几个荷官,多开几张桌子?”
“对!”
“那我呢?”
“我就提前去那张新开的桌子边上等着,肯定能分到钱。”
“反过来,如果他看到百家乐那边的人都在离场,钱都在往外跑,我还冲进去,那不就是接盘的傻子吗?”
林清风握住苏小琳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很稳。
“小琳,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一直想要的‘安稳’是什么了。”
“它不是我昨天赌赢了一把,账户里多了两千块钱的开心。”
“那种开心,今天可能就会因为亏掉三千块钱变成痛苦。”
“真正的安稳,是我知道钱的大部队要去哪里,我只要提前在那个地方等着,心里就不慌了。”
“我不用去猜,不用去赌。”
苏小琳看着林清风不再狂躁焦虑的脸,看着纸上那些她看不懂但逻辑清晰的图表,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她觉得眼前的林清风,跟前几天那个患得患失的人,完全不一样了。
她抽回手,什么都没说,站起身,走进厨房。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杯热好的牛奶走出来,轻轻放在林清风的手边。
“那你也别太晚了,伤身体。”
这句简单的话,比任何鼓励都让林清风觉得踏实。
····
周二,清晨八点半,证券营业大厅。
空气里混合着韭菜包子和豆浆的味道,开盘前特有的喧嚣已经开始。
大屏幕上滚动着红色的财经新闻标题,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期待和紧张。
林清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打开自选股,而是调出了沪深两市的大盘指数图。
他看的不是红绿,而是下面那个叫“成交额”的数字,以及资金流向的板块统计。
他发现,上周五市场虽然大跌,但代表科技股的创业板,资金流出的速度明显减慢了。
而银行、地产这些大盘子股票,资金流出的口子却撕得更大了,绿色的柱子又粗又长,说明跑出来的人特别多。
“兄弟!时来运转了!时来运转了!”
一个熟悉的、带着极度兴奋的腔调在旁边响起,王哥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脸放光,和他上周五那张哭丧的脸判若两人。
“昨晚的新闻看了没?”
王哥凑过来,嗓门压得很低,但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清风屏幕上,“央行发话了!”
“要全力支持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
“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国家队要下场救市了!”
“给地产输血,银行就是那个水龙头!”
“今天银行地产肯定要爆拉!”
他指着自己电脑屏幕上一个已经连续跌了一个多月的银行股,手都在抖:“我那破紫金矿业先不管了!”
“今天必须满仓干这个!”
“这是送钱行情!”
“白给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