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下达，站在一旁的秦月脸颊绷紧。
林清风在这里出丑，她这个名义上的导师也跟着丢人。
她快步走到林清风旁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火气：“你没听见吗？daniel哥叫你做事！杵在这儿等别人看笑话？”
旁边一个交易员搭腔：“小秦，你带的这个人怎么回事？daniel哥的话也敢不听？”
秦月瞪了那人一眼，又对林清风催促道：“还不快去！别让我跟着你一起丢人！”
林清风没理会周围的视线。
他走到那个被文件箱挤占了一半的角落工位，拉开椅子坐下。
电脑主机启动，屏幕亮起。
桌面只有一个浏览器图标。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他点开了浏览器。
旁边工位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嘴角一撇，带着嘲讽的意味，跟同伴耳语：“他真打算用谷歌搜啊？”
“没彭博终端他能怎么办？天真，等着出丑吧。”
林清风的手指落在键盘上，敲击声又轻又快。
他没有输入“八号风球 股票”这种外行的搜索词。
第一个标签页，他输入的是一行指令：“香港天文台历史台风信号，发布时间，八号或以上 2010-2012”。
第二个标签页，港交所披露易网站打开，他直接将公告日期筛选框，设定在第一个标签页搜出的那几个日期的前后三天。
第三个标签页，他输入的搜索词更为具体：“港湾建设，海底隧道修复，公告 oR 九龙仓，商场客流 财报 oR 友邦保险 赔付预估”。
他没有专业的金融数据终端，只有一台电脑。
他利用公开信息，通过逻辑组合快速筛选，这套方法他在沪市时已经极为熟练。
时间在交易大厅紧张的氛围里流逝。
daniel背对他，双眼锁定屏幕上急速下跌的恒指分时线，结局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四分五十秒。
秦月攥着笔的手心里都是汗，这五分钟让她备受煎熬。
就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一刻，角落里的椅子发出一声轻响。
林清风站了起来。
他手里什么都没拿，走到daniel的工位旁，从笔筒里抽出一张黄色的便签纸和一支笔。
笔尖在纸上划过。
“daniel哥，你要的东西。”
他将那张小小的便签纸，放在daniel的键盘边上。
daniel身边等着看笑话的交易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daniel的视线从报价屏幕上挪开，落在纸上。
上面没有杂乱的数据，只有三行字，字迹瘦硬：
“港湾建设，2010年风灾后，三日涨18%，中标海底隧道修复项目。”
“九龙仓集团，2011年风灾后，五日涨22%，旗下商场客流恢复超预期。”
“友邦保险，每次八号风球预警后两日内必跌，均幅8%，风球解除后三日反弹。”
交易室里，几个刚才还在低声说笑的交易员，表情凝固了。
daniel要的是原始数据，林清风给他的却是可以直接用于决策的结论。
这三行字的价值，远超一沓数据报告。
daniel没有出声。
他拿起那张便签纸，看了足足十秒。
然后，他把它贴在了自己显示器边框最醒目的位置。
这个动作，让整个交易大厅所有键盘的敲击声，都停了三秒。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新人不仅没被踢出局，反而得到了daniel的认可。
“我的天，daniel哥把那张纸条贴上去了！”
“这三条结论……每一条都极具价值。这新人什么来路？”
秦月站在不远处，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憋着一口气，走回林清风的工位，刚想质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最后，她还是板起脸，用上司的口吻训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的任务是熟悉环境，不是让你在这里哗众取宠！你以为你……”
她的话卡住了，因为她看见了林清风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皓月资本的模拟交易系统。
一笔刚刚执行完毕的委托单记录，醒目的绿色数字显示着：
买入。
股票名称：港湾建设。
委托价格：1.25港币。
成交数量：8,000,000股。
动用资金：10,000,000港币。
全仓！
用尽一千万港币的全部额度，全仓买入！
大厅前方的行情屏上，“港湾建设”的股价，因一份远逊预期的季度财报，被巨大的卖单往下压。
秦月没能压住音量，声音变得尖利：“你疯了？！”
“你用整个模拟盘一千万港币，去买一支正在暴跌的股票？还是全仓买入？！你这是交易还是赌博？”
她指着屏幕的手指都在抖，“你知不知道这支票今天根本不可能再涨？你知不知道你的账户今天一天就要亏掉一百万港币？你的考核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
她瞪着林清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认定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林清风抬眼看了她一下，视线又落回屏幕，吐出两个字：“明白。”
下午四点，港股收市钟声敲响。
交易大厅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港湾建设”毫无悬念继续下跌，以1.13港币的价格收盘。
林清风模拟账户里那笔绿色的浮亏，成了整个交易一部下午茶时间的笑料。
“那个新人，真在大跌的时候满仓干进去了，我亲眼看见的，太好笑了。”
“刚在daniel哥那儿露了把脸，我还以为是个人物，结果转头就自己往坑里跳。这是什么操作？”
秦月听着这些议论，再也坐不住了。
她冲到打印机前，把林清风那份模拟盘交易记录打了出来。
然后转身，直奔部门经理陈峰的办公室。
她要去揭发这个疯子！
“砰”的一声，她推开陈峰办公室的门。
“陈经理，我有事汇报！”
她把那份报告拍在陈峰的办公桌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个叫林清风的新人，他完全是在胡闹！第一天就亏了一百万模拟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daniel的首席助理走了进来，手里也拿着几页纸。
他看都没看秦月，径直走到陈峰桌前，将手里的文件放下。
“陈经理，daniel哥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那是一份交易预案，标题是：《关于“港湾建设”在极端天气事件后价值重估的可能性分析》。
预案首页，用订书机钉着的，是一张小小的黄色便签纸。
陈峰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没有出声。
他的左手边，是秦月拍上来的、显示着模拟盘巨额亏损的报告。
右手边，是公司王牌交易员团队刚刚提交的、核心逻辑完全一致的交易预案。
他的视线，从左手的报告，移到右手的预案，最后落在那张小小的便签纸上。
他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张纸，看着上面刚劲有力的三行字。
然后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办公室的玻璃隔断，望向外面那个正在收拾背包，准备下班的身影。
那个新人的动作不急不缓，下午在股价大跌趋势下，扔进一千万港币这件事，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陈峰的手指，在那张薄薄的便签纸上，轻轻敲击着。
一个操作，两种解读。
这个林清风……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