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大厅里的交谈声停止了。
daniel的问题，让每个留心听着的交易员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所有人都等着那个新人开口。
“你先别急着否认。”
daniel的声音压低，语调不容置喙。
“这不是运气，你清楚他们的每一步动作。”
林清风没有直接回答。
他抬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
林清风终于抬头，迎向daniel的视线，语气没什么起伏。
“什么问题？”
“daniel哥，如果这份亏损的财报，是在天文台挂出八号风球之后才公布，你觉得‘港湾建设’的股价，还能跌破1.1港币吗？”
daniel握着椅背的手指收紧了。
这个反问让他之前建立的逻辑被重组。
一条精确的运作链条在他脑中呈现：先发布利空财报，在市场未有预期时制造恐慌，砸出价格低位；然后等待天灾消息发酵，利用市场情绪波动完成低价吸筹。
如果顺序颠倒，天灾预期在前，任何利空消息都砸不出足够的价格空间。
一步的次序，决定了整个布局的成败。
“时机……原来关键在于时机。”
daniel自语道，他终于明白自己漏掉了什么。
这个新人，他看到的不是盘面上的K线，不是成交量数据，而是整个事件背后，操盘手对人性和规则的利用。
daniel原以为自己看清了全局，这才发觉，对方的思考维度完全在另一个层面。
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交易员们，听不懂其中暗藏的逻辑，但他们看懂了daniel的脸色。
皓月资本的王牌交易员，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思维中断的表情。
许久，daniel喉结动了动，吐出三个字：
“我懂了。”
他没再多问，身体僵硬地转过去，走回自己的座位。
那背影，让整个交易大厅的键盘敲击声都停了半晌。
秦月站在不远处，手脚发冷。
她听清了林清风的每一个字，却无法将它们拼凑出完整的逻辑。
但她看懂了daniel的反应，那是专业上被彻底压制后的挫败。
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和那个新人之间，隔着的不是学历和经验，而是认知能力上的差距。
……
第二天，早上九点。
交易一部的气氛变了。
再没人用看杂工的眼神瞟向那个角落，那些目光里，嘲弄消失了，换上了一层探究和忌惮。
开盘前，秦月端着咖啡，走到林清风旁边。
“你的模拟盘，打开我看看。”
她刻意维持着指导人的身份，公事公办地开口。
“我要复盘昨天的交易记录，这是部门的规定。”
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她理解的解释。
哪怕只是为了证明，那一切不过是运气。
“好。”
林清风敲击键盘，皓月资本的模拟交易系统图标在屏幕上打开。
交易界面弹出。
秦月迫切地看向屏幕，寻找昨天那行代表着亏损的红色数字。
红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绿色的数字。
【浮动盈亏：+2,640,000 hKd】
【持仓：港湾建设，成本价1.25，现价1.58，持仓市值：12,640,000 hKd】
“不可能！”
秦月脱口而出。
“系统出错了？”
“你抬头看看大屏幕。”林清风说。
秦月迅速抬头，望向前方巨大的行情屏。
“港湾建设”的K线，用一个巨大的跳空缺口，直接开在了1.50港币的位置。
风灾过后，港府连夜启动紧急基建修复项目的传闻，让这支股票成了全市场关注的焦点。
开盘不到一小时，股价从昨天收盘的1.13港币，飙升至1.58港币，涨幅超过40%！
两百六十四万港币的盈利。
秦月的嘴唇抖动着，手里的咖啡杯倾斜，滚烫的液体泼在手背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你……你昨天就能卖！”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尖利得变了调。
“港股是t+0！昨天反弹到1.38的时候，你就能赚一百万离场！你为什么不动？！”
在她看来，暴跌中抄底，盈利百万就能离场，这已经是普通交易员难以企及的成就。
可他没有。
他看着百万利润变成浮亏，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林清风的视线在那串绿色数字上扫过，没有停留。
他敲了敲键盘，切换了窗口。
屏幕上是一个黑底绿字的文档，是他用脚本抓取的情报，更新时间是今天早上七点。
他用鼠标点中其中一条被标红的信息。
“九龙仓旗下三号货运码头，c区7号防波堤结构性损毁，评估报告凌晨四点已上交路政署。”
“紧急维修工程招标，预计48小时内发布。”
“‘港湾建设’，是全港仅有的三家具备‘夜间紧急海上施工A级’资质的公司之一。”
林清风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是什么？”秦月失神地问。
“情报。”
林清风回答。
“你从哪里弄到的？”
“这是公开信息，只是没人把它和股价联系起来。”
林清风抬起眼，看着秦月：
“昨天的上涨，是市场对台风的预期。”
“真正的利润，在灾后重建的订单里。”
“你看到的两百多万，只是个开始。”
“在你看来，一百万很多？”
“一天时间！难道不多吗？！”秦月喊了出来。
“为了一点眼前的利润，就放弃后面更大的收益？”
秦月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屏幕上的文字和数据，让她无法反驳。
她终于明白，在林清风的操作里，所有的市场变化都有情报支撑，每一次买卖都是精准计算的结果，而不是情绪化的赌博。
他的冷静，他对全局的掌控，让她产生一种被彻底压垮的无力。
她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无意识地问出一句：
“你……真是三本生？”
林清风正要开口，陈峰的助理走了过来，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小林，陈经理有请。”
……
陈峰的办公室，百叶窗拉下了一半，光线昏暗。
“坐。”
陈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直接切入主题。
“你的模拟盘，我看了。”
“你和daniel的对话，我也听到了。”
他交叉着双手，审视的目光在林清清风脸上停留。
“秦小姐把你塞进来，没说你的来路。”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在我这里，我只看一样东西——价值。”
“明白。”
“不，你不明白。”
陈峰打断他。
“你露的这一手，很漂亮，但只是一手。”
“我要知道，你的能力上限在哪里。”
“经理要我做什么？”
“一个测试。”
陈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丢在桌上，上面没有标题。
“港股有两种玩法。”
“一种是‘港湾建设’，做价值发现。”
“这是正道。”
他拉开文件袋，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
封面上只有一行黑字：《皓月资本不良资产观察池》。
林清风的视线扫过纸页。
中国生物科技，股价0.012。
亚洲电视，股价0.05。
……
十几支股票，股价都在一毛钱以下，日成交量接近于零，是资本市场里被遗弃的资产。
“还有另一种玩法。”
陈峰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搭在桌上，声音压低。
“这个名单，我们一部私下叫它‘交易员禁区’。”
陈峰的声音很平静。
“名单上第三个，‘亚洲电视’，股价五仙。”
“一年前，我最看好的一个交易员，在这里亏光了三千万，人从国金二期的楼顶跳了下去。”
“他想坐庄？”
林清风问。
“对，结果被反手做局，直接清盘。”
陈峰观察着林清风的表情。
“仙股有仙股的玩法，和你之前做的不是一回事。”
“所以，这是对控盘能力的测试。”
林清风说。
“我要知道你的能力上限。”
陈峰拿出一个新的交易员账号。
“同样一千万港币。”
“这次不是模拟金，是真金白银！”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那份名单上。
“从这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
“用你的任何方法，一个月，让它的股价翻一倍。”
陈峰靠回椅子里。
“做得到，你就升职成为正式交易员。”
“做不到，你就回去负责全部门的咖啡和打印。”
他盯着林清风的眼睛，问道：
“现在告诉我，这笔交易，你接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