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办公室的门，在林清风身后关上。
办公室里烟味很重。
陈峰坐在办公桌后，何龙靠在门边，满脸得意。
daniel和秦月站在一旁，一个神情疲惫，一个手足无措。
墙上的屏幕实时显示着“亚洲电视”的股价。
【0.105hKd】
【涨幅：+110%】
开盘十分钟，股价翻倍，下方的成交量柱体，是一根醒目的红色柱状图。
“陈经理，恭喜恭喜啊！”
何龙开口，语调夸张。
“你这个新人，真是会给我们皓月挣钱！”
“一个月翻倍的目标，人家十分钟就超额完成了！”
秦月小声对旁边的daniel说：
“daniel哥，买盘这么大，都是散户在追，叶兆康要怎么出货？”
“他不需要出货。”
daniel低声回应。
“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相信他会出货就行了。”
何龙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笑了一声：
“叶屠夫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办公室庆祝了。”
“什么都不用干，就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好消息，顺便把自己手里的股票高价卖给这些被套牢几年的散户。”
“这哪是测试，这是在帮叶兆康赚钱，还帮他把股价推得这么高！”
陈峰没理会他。
他吸了口雪茄，吐出的浓烟模糊了他的脸。
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屏幕上的数字。
“林清风，一个月翻倍的目标，你做到了。”
“测试，算你通过。”
陈峰的声音很平稳。
他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按熄。
“但是，你跟大家说，要让这家公司从市场上消失。”
陈峰抬起头，注视着林清风。
“现在，它成了全市场最受关注的股票之一，成交量排进了今天港股的前二十。”
“你是在告诉我，你昨天说的那些，只是一个玩笑？”
何龙在一旁抱着手臂，等着看林清风怎么收场。
daniel的头垂得更低，秦月的手指紧紧捏着衣角。
林清风没有去看屏幕上暴涨的股价。
他走到陈峰的办公桌前，上面放着几份他让秦月一早打印好的公开文件。
他开口，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昆仑科技’？”
不等任何人回答，他拿起桌上的一份券商年度报告，翻到人员介绍页，手指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这家券商的并购部副总裁，是‘昆仑科技’创始人大学时期的同宿舍室友。”
“这条信息，在他们校友会的公开内刊上就能查到。”
何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校友关系而已，这能说明什么？未免太牵强了。”
林清风放下报告，又拿起另一份港交所的处分公告。
“何经理，别急。”
他翻到附录，指着一个因操纵股价被警告的壳公司法人代表。
“这家公司，在另一场失败的收购案里，是叶兆康的利益关联方。”
“而那场失败收购案的财务顾问，就是刚才提到的那家券商。”
daniel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那几份完全公开、却被所有人忽略的文件，脑中将这些人和事的关系串联了起来，呼吸开始急促。
林清风将几份文件并排推到陈峰面前。
“所以，这不是什么意外的好消息，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由券商高管联络，‘昆仑科技’创始人配合出面，专门为叶兆康设计的‘出货圈套’。”
“他们释放一个虚假的收购预期，吸引全市场的注意力和资金，目的只有一个——”
“方便叶兆康在高位，把他手里那些一文不值的股票，卖给冲进来追高的散户。”
何龙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听不懂里面复杂的关联，但他察觉到，办公室里众人的神情都变了，事情正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所以你昨天……那些刷单的操作……你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个公告？”
daniel的声音发干，他想起了林清风那些快速出现又消失的委托单。
林清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根代表成交量的红色柱体，语气平淡。
“我不需要料到。”
“我只是把股价做出了异动，给了叶兆康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出货契机。”
“他太贪婪了，而贪婪，会让他调动所有资源来配合完成这个圈套。”
陈峰打断他：
“圈套？你的意思是，昆仑科技的收购公告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林清风回答。
“一个正经的科技公司，去收购一家没有业务的仙股？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唯一的逻辑，就是配合出货，然后宣布收购告吹。”
林清风转过头，直视陈峰。
“经理，我的目标从来不是股价。”
“翻一倍，还是十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手指，离开了那些文件，指向墙上的屏幕，正对着那根代表着巨额成交量的红色柱体。
“我的目标，是这个。”
“港交所《上市规则》里有一条，‘长期交投稀疏’的股票，会被置于除牌程序。”
林清风的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里的人都安静下来。
“那么，当一支股票的日换手率超过50%，当它的成交量大到能排进整个市场的前二十，当所有媒体和散户都在讨论它的时候……”
“它，还是‘交投稀疏’吗？”
秦月整个人都懵了，她完全无法把这些话和眼前暴涨的股价联系起来。
daniel的身体却有了反应。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林清风利用一个虚假的消息，逼迫叶兆康和全市场的散户，共同创造出了这史无前例的天量成交！
他用对手自己的贪婪，为这支股票摆脱了“交投稀疏”这个最棘手、但也最拖沓的退市理由！
“他……他这是在救这支股票？”
秦月下意识地问出口。
“不！”
daniel的声音嘶哑，话语里满是惊惧。
“他不是在救它！”
“‘交投稀疏’的调查程序很长，可以拖延一两年，叶兆康有的是时间周旋。”
他看着陈峰，继续说下去：
“但现在！”
“它交易活跃了！”
“交易所就可以用另一条规则来审视它——公司是否‘具备持续经营能力的实体’！”
“这条规则的裁决快得多！”
陈峰手中的雪茄，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
他盯着林清风，眼神陌生而锐利。
一直靠在门边的何龙，已经退到了门外，脸色发白。
林清风的嘴角，出现了一点弧度。
他看着陈峰，阐述着最后的逻辑。
“所有的规则都有两面性。”
“当叶兆康以为，我帮他解除了‘交投稀疏’这个最大的麻烦时，他也亲手放弃了交易所规则，给予他的最后一点程序保护。”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服务器机柜风扇的低鸣和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成交数字。
林清风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平静。
“陈经理，皓月资本作为市场的持牌机构，有责任和义务，向交易所举报上市公司的潜在违规行为，对吗？”
他没等陈峰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比如，一家上市公司在通过‘巨量交易’，向全市场证明了自己‘交易活跃’之后，它公开披露的业务、资产和财务状况，却完全无法支撑它作为一家‘具备持续经营能力的实体’的上市地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屏幕。
虽然看着的是数字，但他的目标却很明确，就是数字背后那个自以为得计的对手。
林清风开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那么，当一份证据确凿的举报信，和今天这份‘活跃交易’的成交报告，同时摆在港交所聆讯委员会的桌上时……”
“你猜，会触发《上市规则》附录里的，哪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