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图书馆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冷风卷着雪花，打在玻璃窗上。
林清风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手里的三明治。
面包有些凉了，生菜也不再爽脆。
但那一点点残存的、来自他人善意的温度，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驱散了一些身体上的寒冷，却让另一股寒意在他的胸腔里凝结成冰。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
他脑子里没有高盛，没有理查德·格林，也没有那一百多万美金的得失。
只有苏小琳那双疲惫的、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和那封被拒绝的、四十万美金的医疗贷款信。
一个为了救父亲的命，需要四十万美金而不得的女孩。
三明治吃完了。
林清风将包装纸仔细叠好，放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开机。
屏幕亮起，十几个来自本·柯林斯的未接来电和一连串信息弹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只是安静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清楚，当卡特·安德森发现电话线这招没用时，他会采取更直接、更血腥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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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曼哈顿中城。
秃鹫资本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地上是水晶摆件的碎片，是一个小时前卡特·安德森亲手扫下去的。
此刻的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看着窗外纽约的繁华夜景。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怒吼，那份超出常态的安静，让他的助理连大气都不敢出。
“理查德·格林那边，确认了？”卡特的声音很平静。
“确认了，”助理的声音发紧，“他今天早上主动致电‘象限基金’，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说昨天的警告只是‘压力测试’。”
“高盛的渠道，动不了了。”
卡特·安德森没有转身。
他输了第二回合。
而且输得莫名其妙。
他动用了自己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一次精准的、足以让任何中小型基金万劫不复的斩首行动，却被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化解了。
这证明对手不仅懂市场，还懂权力的游戏规则，甚至比他更懂如何利用这些规则。
“我小看他了。”卡特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LeoLin，或者他背后的人，不是普通的交易员。”
他终于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只有一种野兽锁定猎物时的专注。
“放弃对‘象限基金’的所有盘外行动。”
“这种技术员，只是对方手里的一把枪。毁了这把枪，他会找到另一把。毫无意义。”
卡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敲了敲桌面：“我们一直在攻击这只股票，攻击持有这只股票的人。”
“但一家公司的根基，不是股价，也不是交易员。”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助理，眼神里透出一种让后者脊背发凉的寒光。
“是它的创始人。”
“把光环基因三位创始人的全部资料，调出来。不是公开的那些，我要他们的一切。”
“老板，我们这是……”助理有些犹豫。
“做空一家公司，有太多方法。”卡特打断他，“金融手段是最文明，也是最麻烦的一种。”
“当文明的手段失效时，我们就得用更高效的方法。”
“去找到他们的软肋。家庭、债务、丑闻……任何东西都行。”
卡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捕猎者即将咬穿猎物喉咙时的表情。
“我要做空的不是光环基因这家公司。”
“我要做空的是创造了这家公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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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二个小时。
一份加密的档案，出现在了卡特的电脑屏幕上。
【光环基因（GhG）创始人背景深度调查报告】
卡特直接跳过了前面两位。
cEo，张文博。
德高望重的免疫学权威，一辈子献给了学术研究，生活简朴，没有任何污点。
首席科学家，陈静博士。
技术狂人，性格激进，但私生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卡特的鼠标滚轮停在了第三个人的资料上。
【李维，45岁，首席运营官，前麦肯锡医疗行业资深顾问。负责公司商业化运营及战略合作。】
卡特的目光没有在这些履历上停留，而是直接看向了“家庭关系”那一栏。
【儿子：李晓明，12岁。确诊患有‘脊髓性肌肉萎缩症’。】
【医疗状况：长期接受诺西那生钠注射液治疗，年费用超过五十万美金。】
【近期病情出现反复，常规药物效果减弱，正在寻求进入‘佐尔根斯玛’基因替代疗法的临床试验，但因条件不符被多次拒绝。】
【该疗法单次费用超过两百万美金，不在任何商业保险覆盖范围内。】
【财务状况：李维博士已抵押其名下所有房产，并背负高额个人债务。】
卡特·安德森盯着屏幕上那串关于天价医疗费的数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关掉了档案。
“安排一下，”他对身后的助理说，“让‘维克多·陈慈善基金会’的代表，去见一见这位李维博士。”
维克多·陈慈善基金会，是秃鹫资本控制的一家离岸非盈利机构，专门处理一些“特殊”的捐赠。
助理低声问：“见面的议题是？”
卡特站起身，重新走到落地窗前。
“告诉他，基金会非常同情他儿子的遭遇，愿意全额、终身资助他儿子的一切治疗费用，包括‘佐尔根斯玛’疗法，并且会安排全世界最好的专家团队。”
助理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
“告诉他，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卡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在下一次光环基因的董事会上，我们希望他能作为创始人代表，主动提议，并投票赞成……将公司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整体出售给秃鹫资本。”
“这不光彩，李博士会拒绝的。”助理提醒道。
“他会的。”卡特回答。
“但他儿子的病等不了。”
“当一个父亲，必须在自己的事业、荣誉和儿子的生命之间做选择时，答案从来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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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波士顿。
本·柯林斯在自己的公寓里来回踱步，他已经快被焦虑逼疯了。
他依然联系不上Leo。
就在这时，他那台专门用来接收加密信息的电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
信息来自一个他认识的，在光环基因实习的朋友。那个朋友，是李维博士的学生。
信息很短，像是仓促间发出的。
【本，出事了。李教授今天见了一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刚才我进去送文件，看到他桌上放着一份……一份关于他儿子的医疗资助协议。他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快撑不住了。那份协议的抬头，是一个叫‘维克多·陈’的基金会。】
本·柯林斯的手停在了键盘上。
维克多·陈基金会。
他立刻在内部数据库里搜索，几秒钟后，结果跳出。
该基金会最大捐款方——秃鹫资本。
冷汗瞬间浸透了本·柯林斯的后背。
卡特·安德森没有再攻击他的账户。
他在直接攻击光环基因的心脏。
本·柯林斯没有片刻犹豫，将这条信息和他查到的资料，原封不动地转发到Leo那个号码上。
他不知道Leo能不能看见。
更不知道，看见了，又有什么用。
这已经超出了金钱和代码的范畴。
这是赤裸裸的人性绞杀。
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
他的手机震动。
是Leo的回信。
没有分析，没有安抚，没有指令。
只有一个问句。
【李维博士的家庭住址，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