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机场的雨比波士顿更细,带着一股湿冷。
林清风走出航站楼,灰色的风衣领口竖起,挡住了半张脸。
左臂的枪伤虽然经过了紧急处理,但在这种湿冷的低气压下,骨髓深处依旧传来阵阵刺痛。
他现在的护照上,名字是“佐藤彰”。
身份:归国华侨,职业是自由投资人。
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早已等在路边。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戴着白手套,甚至没看林清风一眼,只是确认了那个暗号手势,便拉开车门。
车子驶入高速,两侧的霓虹灯牌飞速后退。
东京。
这座被资本和欲望填满的城市,表面秩序井然,地下却另有规则。
这里是全球最复杂的金融市场之一,也是师门给他选定的新战场。
一个小时后。
银座八丁目,一栋外表斑驳但地段极佳的老式写字楼。
电梯在八楼停下。
林清风推开那扇沉重的防盗门。
这就是师门给他准备的“基地”。
一百平米的空间,空旷得让人发慌。
没有办公桌,没有真皮沙发,甚至没有一把像样的椅子。
只有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楼下流光溢彩的中央通大街。
站在窗前,能俯瞰到银座最奢华的夜景。
路易威登的玻璃外墙在闪光,保时捷的引擎声在低吼,穿着名贵和服的女人挽着谢顶男人的手臂钻进出租车。
繁华就在脚下,触手可及。
但林清风现在的口袋里,只有一张地铁卡和两千日元现金,连楼下便利店的一份高级便当都买不起。
房间的正中央,地板上放着一个黑色的铝合金箱子。
林清风走过去,单手打开。
里面是一台通体哑光的笔记本电脑,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外壳是军工级的碳纤维材质。
“黑金一号”。
师门内部研发的终端,内置了直连全球各大交易所的物理专线,速度比市面上最快的彭博终端还要快上0.5秒。
在金融高频交易中,这0.5秒足以决定亿万资金的归属。
电脑旁边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日文:
【活下去。限时72小时,目标1000万日元。】
林清风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揉碎,盘腿坐在地板上。
这是考验。
师门给了他最顶级的工具,却没有提供启动资金。
要在三天内,白手起家赚到一千万,这在任何合法的商业逻辑里都是痴人说梦。
除非去抢银行,或者……
林清风按下了电脑的开机键。
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
他熟练地切入东京证券交易所(tSE)的数据流。
他没有关注那些市值万亿的蓝筹股。
那是巨型资本角力的地方,以他目前的体量进去,只会被碾得粉碎。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锁定了“mothers”市场——日本的创业板。
这里充斥着股价暴涨暴跌的股票,吸引着大量投机者,也是监管最薄弱的灰色地带。
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
林清风的瞳孔收缩,大脑高速运转,过滤掉海量的无用信息。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他的视线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未来医疗】。
这是一家主营所谓“干细胞美容”的生物科技公司。
股价1240日元,市值很小,成交量更是低得可怜。
表面上毫无价值。
但林清风调出了它最近一个月的K线分时图。
很有趣。
每天下午2点55分,也就是收盘前五分钟,无论当天的抛压有多大,总会有一笔几百手的买单凭空出现,精准地把股价托举在1200日元上方。
一股神秘的力量,死死支撑着股价,不让它跌破某个价位。
“僵尸庄。”
林清风给出了定义。
这种操盘手法非常老派,甚至可以说是笨拙。
庄家的资金链多半很紧张,他们不敢拉升,只能勉强维持股价,防止质押爆仓。
他们的处境岌岌可危,任何微小的卖压都将导致全盘崩溃。
林清风眯起眼睛,盯着那个“1200日元”的价位。
他不需要和庄家硬碰硬。
他只需要在明天收盘前的2点54分,用一笔极具穿透力的卖单,狠狠地砸穿1200日元这个心理防线。
由此引发的恐慌,会触发庄家设定的自动护盘程序,或者是其他散户的止损盘。
股价会应声崩塌,一分钟内就会跌到1000日元甚至更低。
而他,就可以趁此机会果断出手,在底部接回筹码,完成一次完美的日内超短线套利(t+0)。
只要操作得当,这一分钟的利润,能超过30%。
完美的套利计划。
林清风合上电脑。
计划已经成型,目标也已选定。
他拥有最快的交易工具,却没有启动交易的本金。
要在东证开户并进行这种级别的日内交易,即使是利用杠杆,最低也需要300万日元的保证金。
而他现在只有两千日元。
没有本金,再好的计划也是空谈。
林清风站起身,左臂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头。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
狼狈,但凶狠。
既然正规途径走不通,那就只能走东京地下世界里的门路了。
他拿起外套,转身走出了这间空荡荡的办公室。
……
新宿,歌舞伎町。
雨越下越大,把这条亚洲最着名的红灯区冲刷得光怪陆离。
巨大的哥斯拉头像在楼顶发出吼声,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无料案内所(免费介绍所)、牛郎店和地下赌场。
空气里弥漫着烧鸟的烟味、廉价香水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
林清风走在湿滑的街道上,避开那些拉客的皮条客。
他的目标很明确。
在街角的一栋老旧杂居楼前,他停下了脚步。
楼下的招牌五花八门,但在四楼的位置,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灯箱:【大黑屋金融】。
这不是那家连锁的二手奢侈品店。
在这一带混过的人都明白,“金融”两个字前面如果没有银行的前缀,通常意味着只有一种业务——高利贷。
也就是所谓的“暗金”。
不需要征信,不需要抵押,只要你有驾照或者护照,签一张卖身契一样的借据,就能拿钱。
利息是“十天五成”,也就是借一万,十天后还一万五。
还不上的话,就会被卖去远洋渔船或者福岛清理废墟。
林清风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来伪装的平光镜,走进了满是涂鸦的电梯。
“叮。”
四楼到了。
电梯门一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摆着几张破旧的办公桌。
三个穿着花衬衫、纹着满背纹身的男人正围坐在一起打牌。
看到林清风进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把牌往桌上一摔,抬眼打量着他。
“借钱?”
光头男人吐出一口烟圈,上下打量着林清风。
“游客?还是黑户?”
林清风没有回答。
他径直走到光头男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从容。
“我要三百万。”
林清风的声音很稳,日语发音带着一种古怪但标准的关东腔。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
“三百万?”
光头男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站起身,从腰后摸出一把折叠刀,在手里拍打着。
“小子,你晓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张嘴就三百万,你拿什么抵押?”
“你的肾吗?”
另外两个男人也围了上来,手里提着棒球棍,脸上是戏谑又残忍的表情。
在他们眼里,这个瘦弱的男人就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林清风坐在椅子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看着光头男人手里的刀,那是把便宜货,钢口很脆。
“我不用肾抵押。”
林清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只有两千日元余额的地铁卡,轻轻放在桌面上。
“我用我的脑子抵押。”
他抬起头,眼神里的伪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特有的冷漠与决绝。
“给我三百万。二十四小时后,我还你四百万。”
“如果还不也是……”
林清风指了指光头男人手里的刀,语气平静,却让听的人汗毛倒竖。
“这把刀,你可以直接插进我的心脏,我保证不躲。”
光头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在这一行干了十年,见过跪地求饶的赌鬼,见过痛哭流涕的瘾君子,也见过拿老婆孩子抵债的人渣。
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眼神。
那不是求助的眼神。
那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眼神,里面只有不计后果的疯狂。
“有点意思。”
光头男人收起笑容,刀尖抵在林清风的喉结上,刀刃的寒气透过皮肤传遍全身。
“但我不信脑子,我只信这个。”
刀尖刺破了一点皮肤,血珠渗了出来。
“给我个理由,不现在就废了你。”
林清风感受着颈部的刺痛,心跳却出奇的平稳。
“你看一下手机。”
林清风说。
“打开你的股票账户,看看‘未来医疗’这只股票。”
光头男人皱眉,狐疑地掏出手机。
他是这一带有名的小庄家,平时也玩玩股票。
“看了,怎么了?垃圾股。”
“明天下午2点55分。”
林清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蛊惑。
“这只垃圾股会崩盘。”
“然后在一分钟内反弹。”
“如果你给我三百万,我带你吃肉。如果你不给……”
林清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抵在喉咙上的刀刃,慢慢移开。
“那你就会错过这辈子最容易赚的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