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刚刚经历殊死搏杀的山坡上,找到了秦止将军那柄已然断裂的佩剑。除此之外,这位威震边关的守将,连同他那些忠诚的亲卫,已在崔木凉那毁灭性的法术下,化为了齑粉,尸骨无存。
白景远怔怔地站在那断剑前,封云剑倒插在身旁的土地里,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身上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那双总是盛满洒脱的眸子,此刻空洞的如同枯井。
慕苓夕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看着白景远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头,自己的心也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疼得无法呼吸。
她一步步走上前,脚步沉重。还未等她开口,白景远嘶哑破碎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自我怀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慕苓夕,像是在质问她,又像是在拷问自己,“是我让你藏好!是我用军令压你!我明明知道你可以……如果我当时没有……”
他的话语混乱不堪,逻辑在钻心的悲痛和自责中变得支离破碎。
他害怕慕苓夕暴露,害怕她被崔木凉盯上,害怕京城的动荡,他以为自己的决策是理智的,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
可结果呢?结果是用秦止用命去为他换喘息之机!这代价,太沉重了!沉重到他几乎无法承受!
“如果我没有拦着你……如果让你早点出手……秦将军他……他是不是就不会……”
白景远的声音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刺骨的痛苦扼住了他的喉咙。
慕苓夕的泪水瞬间决堤。她用力摇头,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
“不,景远,这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命令没有错!在那种情况下,隐藏我的身份,避免更大的风险,是正确的选择!京城不能乱,我也不能暴露,你没错!”
她仰头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是我,是我太没用了!如果我更强一点……如果我的修为足以碾压崔木凉……你也就不会拦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来得太迟,是我还不够强!”
她也将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她自责于自己的犹豫,自责于对白景远军令的片刻遵从,更自责于自身实力的不足,无法在关键时刻以雷霆之势扭转乾坤,才导致了秦止不得不以这种悲壮的方式牺牲。
两个同样骄傲,同样背负着责任的人,在此刻,都被这份沉痛的悲伤和自责淹没。
一个怀疑自己理智的抉择导致了将军的死亡,一个痛恨自己力量的不足未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白景远看着慕苓夕泪流满面却仍在试图安慰他的样子,看着她眼中的崩溃的自责,心中那股几近自我毁灭般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些许……
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伸出另一只还在颤抖的手,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艰难凝聚的冷静:
“不……阿苓,这不全是你我的错。是崔木凉!是苏雨梦!是那些躲在暗处兴风作浪的魑魅魍魉!”
他的眼神逐渐重新聚焦,燃起的是冰冷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秦将军的血不会白流。”他一字一顿,如同立下誓言,“这笔血债,我要他们千倍万倍偿还!”
话音落下,白景远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也随之耗尽,一直紧绷神经骤然松弛,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灵气消耗瞬间反噬而来。
他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向前倒去。
慕苓夕心头一紧,急忙上前一步,将他稳稳接在怀里。他身体的重量和透过衣袍传来的滚烫体温让她心惊。
白景远的意识开始模糊,费力的掀开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还有写满担忧的容颜,想抬手去握住她手,却没有力气抬起。
心中还是为她暴露而后怕:
“违抗了……我的军令……要罚……”
她轻轻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却故意板着脸道:“要打要罚,随你。但现在,先治伤。”
白景远靠在她纤细的肩头,鼻尖萦绕着属于她身上的淡淡药香,莫名的感到一抹安心。
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虚弱而沙哑,牵动了伤口,让他一阵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却还是断断续续的说着:
“要罚……罚你以后,不准再这么……冒险……听到没有!”
这话,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劫后余生,透着血泪的恳求。
慕苓夕鼻尖一酸,点了点头,哽声道:“好……”
她不再多言,小心搀扶着他,在闻讯赶来的赵永等人协助下,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白景远带回了将军府。
看到他身上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时,眼眶再次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副将,速去请军中医术最精湛的老医师过来!要快!”她声音急促,却条理清晰,“再打几盆温水来!”
“是,慕丞相!”赵永此刻对慕苓夕已是心悦诚服,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却带着疲惫的老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正是之前在伤兵营里那位目睹了徐川柏变身的孙朔。
当他踏入内室,看到站在床边,虽已换上素雅衣裙,却难掩一身清贵威仪的慕苓夕时,脚下猛地一顿,提着药箱的手下意识收紧,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敬畏。
他张了张嘴,那声徐医官,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了。眼前这位女子,哪里还是那个沉默勤恳,虚心求教的年轻医官?
分明是今日在万军之前,持剑而立,力挽狂澜的当朝右丞相!
慕苓夕察觉到来人,转过头,目光与孙朔对上,她看到了老医师眼中的震惊与无措,心中了然,却无暇多作解释,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沉稳道:“孙老先生,不必多礼,情况紧急,烦请您立刻为白公子诊治。”
她的话语将孙朔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躬身道:“是……是,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