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的京城,秋老虎的余威还没散尽,清晨的风却已经带上了几分清爽的凉意。
周大生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他翻了个身,摸过床头的马蹄表瞅了一眼——五点刚过,天刚蒙蒙亮。算算日子,他这趟探亲假还有两天才结束,接下来的时间彻底没了安排,浑身的骨头都透着股闲散的舒坦劲儿。
媳妇还在里屋睡得香,鼻息匀净。周大生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没敢惊动她。趿拉着布鞋走到院子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胳膊腿儿舒展开的瞬间,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院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落下两片早秋的叶子,他盯着叶子发了会儿呆,忽然就起了个念头——去后海钓钓鱼。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跟生了根似的,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说干就干。周大生回屋翻出帆布包,里头塞上提前准备好的渔具,又从床底拖出个木桶,这木桶是他特意找木匠打的,轻便又结实,桶沿还箍了圈铁皮,不怕磕碰。收拾妥当,他走到院门口,瞅了眼停在那儿的吉普车。
这车是队里配的,绿皮军卡改造的,方方正正的模样,看着就敦实。周大生稀罕得不行,平日里爱惜得跟眼珠子似的,今儿个正好派上用场。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钥匙一拧,发动机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子劲儿。
清晨的京城街道格外清静,没有平日里的车水马龙,只有早点摊的炉子刚生起火,飘出淡淡的煤烟味儿。吉普车平稳地驶过胡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路过街口的油条摊时,周大生还停下车,买了两根刚出锅的油条,揣在兜里当干粮。
没多大工夫,就到了后海。
这会儿的后海,还没被后来的喧嚣浸染,处处透着老京城的闲适与静谧。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着平静的水面,远处的垂柳枝条低垂,拂过水面,漾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偶尔有早起的老头提着鸟笼走过,脚步声轻得像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安宁。
周大生熟门熟路地把车停在僻静处,拎着东西下了车,沿着河岸往深处走。他特意挑了个偏僻的地方,这儿芦苇长得密,人迹罕至,只有几条被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正是钓鱼的好地方。
四下里瞧了瞧,确定没旁人,周大生才放下心来。他瞅准一处水湾,岸边的土坡平缓,水下应该藏着不少鱼。他先是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五个地笼——这地笼是他自己琢磨着编的,用的是结实的尼龙线,笼口设计得巧妙,鱼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编地笼的手艺,还是他下乡那会儿跟老乡学的,后来又自己改了改,比原先的更耐用,诱鱼效果也好。
周大生没急着下地笼,而是神神秘秘地往四周扫了一圈,见确实没人,这才心念一动。下一秒,他的手掌心里就多了一小包饵料。这饵料可不是外头买的粗糠,是他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好东西——混合了碎玉米、麸皮,还有些晒干的蚯蚓粉,香得很,往水里一撒,保准能把附近的鱼都招过来。
他打开饵料包,往每个地笼的饵袋里都塞了满满当当的,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笼口的倒须,确保没问题了,这才拎着地笼,踩着湿软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水里。五个地笼呈扇形排开,笼身沉到水底,只留着一小截绳子系在岸边的芦苇秆上,做了个不起眼的记号。
放完地笼,周大生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才拎着鱼竿和木桶,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这儿挨着一棵大柳树,树荫正好能遮着太阳,坐下钓鱼也舒坦。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酒米,抓了一大把,往水里精准地撒了下去——这叫打窝,是钓鱼的关键,得把鱼都引到这片水域来。
做完这一切,周大生才慢悠悠地坐下,把鱼竿伸展开,挂上鱼饵,轻轻一甩,鱼线带着鱼钩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浮漂稳稳地立在了水面上。
他靠在柳树上,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卷,眯着眼看着水面上的浮漂,听着周围的虫鸣鸟叫,还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心里头那叫一个惬意。
清晨的后海,鱼口格外好。
没等多久,水面上的浮漂就轻轻动了一下。周大生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身子微微前倾,屏住了呼吸。紧接着,浮漂猛地往下一沉,他手腕一扬,猛地往上一提竿——“嘿!有了!”
鱼竿被拽得弯成了一张弓,鱼线绷得紧紧的,水下传来一阵挣扎的力道。周大生顺着鱼的力道,慢慢收线,没一会儿,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就被拉出了水面,银闪闪的鳞片在晨光下晃得人眼花。
他麻利地把鱼摘下来,扔进木桶里,鲫鱼在桶里扑腾着,溅起几朵水花。
开门红之后,鱼就跟约好了似的,一条接一条地上钩。有鲫鱼,有白条,还有几条不大不小的鲤鱼,力道十足,拽着鱼竿沉甸甸的,钓起来格外有劲儿。周大生忙得不亦乐乎,摘鱼、挂饵、甩竿,动作一气呵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而浑身畅快。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晨雾早就散了,水面波光粼粼,映着蓝天白云。周大生低头瞅了瞅木桶,里头已经装了小半桶鱼,条条鲜活,在桶里挤挤挨挨的,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地笼里应该也有不少收获,这才收起鱼竿,拎着木桶,沿着河岸往放地笼的地方走去。
走到芦苇边,他拽着系在地笼上的绳子,慢慢往上拉。绳子那头沉甸甸的,明显是有货。周大生心里一喜,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小心翼翼地把地笼拉出水面。
“嚯!”
刚拉出水面,周大生就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只见地笼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鱼,巴掌大的草鱼、白鲢在里头翻腾,还有几条肥硕的鲤鱼,正甩着尾巴挣扎。他把地笼往岸上一倒,鱼儿噼里啪啦地落在草地上,活蹦乱跳的。
这还不算完。
他接连拉起剩下的四个地笼,一个比一个惊喜。第二个地笼里除了四大家鱼,还藏着几只青壳的螃蟹,举着大钳子,张牙舞爪的,看着就喜人;第三个地笼里,泥鳅和黄鳝缠在一起,滑溜溜的,抓都抓不住;第四个地笼更绝,底下竟然卧着两只甲鱼,巴掌大小,壳儿青黑发亮,正缩着脑袋,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最后一个地笼,更是大丰收,鱼、虾、蟹样样俱全,还有几条黄鳝,肥得流油。
周大生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把这些收获分门别类地放进木桶里。鲫鱼、鲤鱼、草鱼、白鲢,这四大家鱼占了大半桶;螃蟹被他单独放在一个小网兜里,免得它们夹坏了别的鱼;泥鳅和黄鳝滑溜溜的,他找了根草绳,把它们串起来,挂在桶沿上;两只甲鱼则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估摸着能有两三斤重,这可是好东西!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周大生看着满满一桶的收获,心里头跟喝了蜜似的甜。他蹲下身,看着桶里鲜活乱跳的鱼蟹,又抬头望了望远处波光粼粼的后海,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休假的日子,就该这么舒坦。
他收拾好渔具,拎着沉甸甸的木桶,脚步轻快地往吉普车那边走。桶里的鱼还在扑腾,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回去给媳妇露一手,炖个鲫鱼汤,蒸几只螃蟹,再炒盘黄鳝,想想那滋味,周大生的脚步就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