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米的距离,建奴甲兵集群不畏生死的急速短促冲锋,义勇们便是手持步枪,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慌了。
高顺拎着“花机关”,以及杨宽、马宁等人手持转轮手枪,都开始在壕沟内来回走动,一是“查缺补漏”,二是防止有义勇因为惊慌而当了逃兵。
“掩护……”马槐大喊。
黄刚双手各持一支转轮手枪,对准近在咫尺的建奴马甲,连连扣动扳机,将几个建奴打得浑身冒血,扑倒在地。
填满子弹的马槐,忽的双手端着大喷子,半蹲在堑壕边上,对着乌泱泱冲过来的敌人,“邦、邦、邦”连续放枪。近距离,十二号霰弹发挥出它“战场扫帚”的真实威力,枪弹所及之处,无论是身披几重甲,都被成片的钢珠打成了血葫芦,那血如同从喷淋器洒出来似的,在地上浇的一片一片。
不管是德械排,还是义勇队,都是杀红了眼了,放枪、装弹,再放枪,脑子里想着的也就是这么一个事儿——似乎只有让这一套动作不停歇地持续下去,只要自己的枪不停声,就能打败建奴。
少年队和娘子队的四十杆步枪也是越打越熟练,射速越发的迅捷,许多如二牛一般大的少年,还有那娇滴滴的年轻小娘子,大多已经取得了三五个甚至更多的击杀战果了。
正蓝旗牛录额真乌图猫着腰领着一股精锐往前冲杀,就如同如狼王一般。
身后的儿郎正在变少,他得冲进明军阵营,唯有此,才能突破明军的防线,打开一个突破口,进而将当前这伙明军彻底击溃。
他浑身是血,蓄留了很久的山羊胡焦糊一片,拼命压低身躯,眼里喷着火,紧握着虎刀的手心全是汗,耳边是气流嗖嗖的声响。
那个手持短铳的明军军官近在咫尺,再冲几步,就能砍下他的脑袋。
忽而,乌图感到腹部一阵火辣辣的,继而涌起剧烈的疼痛,就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将力气从身体里迅速抽走,最后意识混沌,脚下几个踉跄,身躯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地上。
略略清醒些,面朝地匍匐在地上的乌图,使劲眨巴着被血模糊的眼睛,想要看清天空,自从离开草原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如此仰视苍生天了。
长生天啊,这是您降下的惩罚吗?
黑暗,很快降临。
战场上,喊杀愈浓,枪声愈发齐整。
六十米——这个距离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建奴无法逾越。
莫说是身披一重甲,哪怕是三重甲也抵不住11.6毫米或者6.5毫米步枪弹,胸腹部甚至脖颈、面门或者头颅等部位一旦被命中,筋骨俱断、血肉纷飞,一具生命就此湮灭。
大汗麾下的精锐骑兵就如同山林中的野鸡野兔一般,毫无反抗之力,被打倒在地。
拉克申见状更是目眦欲裂,他实在没有想到,当前这股明军竟凶残如斯,火铳犀利无比。他若非不是过于相信哈拉太的那番鬼话,也不会现在这个场面。
实际上,哈拉太也要哭出来了,心里更是在骂:
明狗子都不是好东西,居然骗了老子。
可此时,他却无法让自己的麾下停止进攻或者转进,一旦那么做,必将是一场灾难。
他只得硬着头皮,不断催促各部加速冲击,务必尽快冲破明狗子的防线。只要能近战肉搏,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大金”。
防线上,义勇们都打疯了,个别人甚至打出了每分钟十五发的极限战斗射速。
几十米距离上,建奴以及蒙鞑子如同镰刀下的秸秆,成片成堆地倒下。可即便如此,这些自诩无敌勇士的女真人、蒙鞑子依旧悍不畏死地发动突击。
没办法,进是死,退更是死;前者有功,后者巨罚,反正都是死,不如往前冲,死了也能立功受赏,让妻子儿女无虞。
防线似乎招架不住,开始变得岌岌可危。
“哒哒哒……”
高顺高呼酣战,擎着“花机关”不停地对拼命冲杀而来的建奴扫射。此时,因为势单力薄,伯格曼32发弹匣容弹量偏小的弱点被无限放大了,而且7.63x25毫米毛瑟手枪弹的威力也大大的弱于步枪弹。
杨宽等人似乎受到了感染,或是放枪,用步枪杀敌,来不及,就用转轮手枪,再不行掏出手榴弹拉了索,大喊一声“投弹”。
战前,义勇们都发了手榴弹。
此时听到口令,义勇们纷纷抄起手榴弹,拧盖拉索,数两个数后使劲扔出去。尽管前后不一,却并没有出现慌乱之下将手榴弹扔进自家阵地的事情。
“轰轰轰……”
一轮手榴弹的爆炸声与火光之中,冲在最前面也是最为凶悍的建奴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四溅。
继而又是一轮。
爆炸声还未落毕,浴血冲刺的建奴已近在咫尺,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搏命冲杀,让坚守堑壕的义勇开始出现了伤亡。
“兄弟们,死战!”杨宽双瞳充血的嘶吼着。
“死战!”老鬼、马槐等人嘶声响应。
义勇们咬紧牙关,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装填子弹,再将子弹打出去,或者是将手榴弹扔出去。
忽而,建奴猛冲防线某处。一时间,防线如同出现了管涌的江堤,岌岌可危。
一名十七八岁义勇红着眼珠子,抄起数枚手榴弹草草的捆在一起,拔了盖,把引线揉到一起。
他右手抓着一团引线,回头朝北大喊一声:“爹、娘,孩儿不孝……”
喊罢,他便扯了引线,抱着一捆手榴弹冲入建奴群中——
“轰……”
一阵剧烈爆炸,建奴阵型如同被神魔砍去一块,出现了庞大的豁口,一时间其攻势遭到明显遏制。
说时慢,其实事情发生之快,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看着这一团腾跃而起的蘑菇云,叼着硕大雪茄的潘浒面色沉郁,眼中怒火跃动。那孩子,潘浒印象深刻,大名叫张树生,刚满十八,自幼随考中秀才的父亲读书识字,文质彬彬,聪颖灵动,可骨子里却满是纯粹的汉人尚武且宁死不屈的神魂。
“畜生养的建奴啊!”
潘浒眼珠子布满血丝,一把掀掉灰色的防雨布,露出了搭枪卡上那架大杀器——m1910式水冷重机枪。
他打开保险,右手用力一拉枪栓,“咔擦”一声,子弹上膛,嘴里大喊一声“狗建奴,我草泥马哟”,两根大拇指狠狠按下击发压板。
“哒哒哒……”
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发出了超越时代的的欢唱,枪口开始喷吐出着长长的火舌,一缀缀的流光尖啸而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夺目的流彩。
急速而有节奏的声响乍然爆发,就像是你把耳朵凑近到一只正在捉虫子的啄木鸟跟前,听到它用它坚硬的喙对毁坏大自然的虫子进行正义的审判。
枪口喷出尺余长的火焰,每分钟三百发子弹的战斗射速,如同正义天神手中的火鞭惩罚挥向天地之间,扫尽人世间一切鬼魅魍魉。
7.62x54毫米白铜被甲钢芯尖头弹进入了人体之后,因为阻力,白铜被甲首先碎裂脱落,同时钢芯弹头翻滚变形,以至于每一处伤口的入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血眼,但是在其后方就像是一个个被炸开的可怕血洞。甚至有的子弹像串糖葫芦似的,一连穿透多具强壮的躯体。
无论是建奴,还是蒙鞑子,无论身披几重甲,都成片成片的折断到地,血肉、皮下脂肪、碎骨还有甲片等等,在高速且炽热的子弹之下,盈起一股股血雨腥风。
面目狰狞的潘浒嘴里骂着什么,浑身肌肉都在抖动,在他手中,从枪口喷射出去的火舌是那么地欢快与愉悦,他就像是一位勤劳的农夫,拿着一柄刃口无比空阔的巨镰,轻易就扫断一根根干脆的草茎与麦秆。而建奴以及蒙鞑子就是镰刀下的草茎与麦秆。
震撼!
义勇以及那些拼死反抗建奴的少年、女子,都惊呆了。
几步到几十丈的范围内,重机枪枪口所及之处,无可阻挡。
那条长长的火舌不停喷吐,送出的是屠杀——彻头彻尾的屠杀,毫不怜悯,也毫无仁慈心,有的就是用钢铁与烈焰将这些给辽东汉民带来无尽灾难的野兽统统化为灰烬。
无论是身着一重、两重,甚至是三重甲,亦或是包铁圆盾,还是曾经斩下无数汉民首级的钢刀,在雨泼般喷吐而来的炽热子弹跟前,都无比脆弱。
碎肉、骨渣,刀茬,破碎的甲片,还有鲜血、骨髓、脑浆,四散飞射,喷溅的到处都是。
甚至连砂石都被打得粉碎,从地上飞溅而起,如同妖魔群舞一般,飞沙走石。
“哒哒哒……”
机枪依旧响个不停,如同地狱蹦出来的恶魔,世间的血食让他发出了掠魂夺魄的叫嚣与狂笑。
地上躺满了尸骸,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奇怪的是,原先被上千人践踏起的扬尘居然消失了,原来轻盈的灰尘颗粒被大量的血浆吸附,汇聚成汪,又缓缓地流向低处。
说是慢,实际上就是几分钟的事,堪堪够潘浒打完一个二百五十发的弹箱。
短暂的停顿,建奴和蒙鞑子再也顾不上攻打明军了,一贯的凶悍更是早被炸没了,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般抱头鼠窜。
义勇者们也纷纷回过神来,对着那些扭头撒腿狂奔的建奴蒙鞑子打枪投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