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一处隐蔽的、充满老旧町屋风情的茶室。纸拉门隔绝了外界,室内只有煮水壶发出的轻微嘶鸣和线香袅袅的青烟。
佐藤麻衣跪坐在榻榻米上,姿态无可挑剔,指尖轻轻拂过面前天目茶碗温润的边缘。她对面的通子阿姨正熟练地进行着点茶工序,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茶道师。
“通子様,”麻衣用敬语开口,声音平稳,“感谢您回应我的召唤。我那个不成器的表妹,丽香……她现在状况如何?”
通子阿姨将打好的、泛起细腻泡沫的抹茶轻轻推到麻衣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麻衣小姐客气了。丽香小姐嘛……她和她朋友们,现在很‘安静’。”
说着,通子阿姨伸出食指,在盛着清水的建水(废水罐)水面上,轻轻一点。
涟漪荡开,水面并未倒映出茶室的天花板,而是如同镜花水月般,显现出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那是在女子高中被血色浓雾笼罩的旧校舍走廊里。绘田真由子悬浮在半空,周身缠绕着暗红色的、如同活体丝绸般的光带,她的双眼依旧是那片空洞的血红。而以佐藤丽香为首的那几个霸凌女生,则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立在原地,脸上保持着惊恐万状的表情,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们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并非简单的消失,而是一种唯美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消融”。她们的轮廓边缘开始模糊,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滴,色彩和形体都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流向中心的真由子。丽香那头精心打理的栗色长发,发梢最先失去色彩,化作缕缕苍白的烟絮,飘向真由子周身的暗红光带。她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校服,颜色也在褪去,布料仿佛风化的蝴蝶翅膀,片片剥落、消散。
更诡异的是,她们身上一些非实体的东西也在被抽离——那种骄纵的、盛气凌人的神态,尖锐刻薄的眼神,甚至她们随身携带的、印着名牌logo的书包和饰品,都如同被阳光晒褪色的照片,一点点失去原有的鲜明,变得灰白、扁平,最终化为虚无的能量流,汇入真由子体内。
整个过程没有鲜血,没有惨叫,只有一种绝对的、死寂的吞噬。就像一朵过分妖艳的花,无声地汲取着周围所有的养分,而被汲取者,则如同被抽走灵魂的人偶,静静地、华丽地“凋零”。背景中,旧校舍的墙壁上,藤蔓以反常的速度疯狂生长、开花,只是那些花朵,都是不祥的暗红色。
麻衣静静地看着水镜中的画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对表妹遭遇的同情,也没有对眼前超自然景象的恐惧。她甚至端起茶碗,优雅地啜饮了一口微苦的抹茶。
“原来如此……‘养分’被回收了呢。”麻衣放下茶碗,声音平静无波,“看来丽香她们,给那位‘绘田真由子’小姐,提供了相当‘丰富’的负面情绪。”
她抬眼看向通子阿姨,眼神锐利:“通子様,能安排我与那位真由子小姐见一面吗?作为丽香的表姐,我有些问题,需要‘当面’问问她。” 她特意加重了“当面”二字,语气不容置疑。
通子阿姨看着麻衣,这位东京来的大小姐比她想象的更加冷酷和……有野心。她并不关心丽香的死活,只关心能否通过真由子达成某种目的。
“见面可以,”通子阿姨慢悠悠地收起法术,建水中的画面消散,“但那孩子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就像一颗吸饱了水、快要胀破的海绵。麻衣小姐确定要亲自涉险?万一被‘误伤’……佐藤家岂不是要损失两位千金?”
麻衣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冰冷的自信:“不劳通子様费心。我自有分寸。只是想确认一下,丽香……在彻底消失前,是否还记得,她去年夏天,从我那里‘借’走再也没还回来的那条,梵克雅宝的项链而已。”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但其中蕴含的、姐妹间积怨已久的暗流,却让通子阿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这场“营救”背后,还藏着姐妹阋墙的戏码。通子阿姨拿起一块自制的、造型雅致的和三盆糖点心,递给麻衣,微笑道:
“既然如此,我会安排的。不过要等那孩子‘消化’得差不多,情绪稳定些再说。毕竟,吃饭的时候被打扰,是谁都会不高兴的,不是吗?”
茶室内,茶香与线香气味交融,气氛看似宁静祥和,却弥漫着一股比窗外血雾更加冰冷彻骨的人心算计。
笼罩在女子高中上空那令人窒息的血红色云层和浓雾,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前一秒还如同鬼蜮的校园,下一秒就暴露在午后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树叶和零星散落的学生物品,证明着刚才的混乱。
“呜哇——!”
“快!快进去!”
警笛声再次响彻街道,但这一次是救援的旋律。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如同潮水般涌入突然解除封锁的校园。他们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却并非预想中的尸横遍野。
学生们和老师们横七竖八地倒在教学楼各处、操场上、走廊里。大部分人都处于昏迷状态,脸上残留着惊恐的表情。许多人因为之前的恐慌奔逃而受了伤,有的扭伤了脚踝,有的在拥挤中擦破了皮肤和衣服,有的撞到了头,额角渗出血迹。哭声、呻吟声、救护人员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混乱与无力。
没有尸体,没有明显的暴力痕迹,除了……
“报告!确认有三名女学生失踪!分别是佐藤丽香、山口惠美、小林彩夏!”
“搜索整个校园!联系家属核实!”
失踪人员的名字被迅速上报。这三个名字,正是之前在天台上霸凌绘田真由子的核心成员。她们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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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视厅,特殊灾害对策本部。
凛二和川紧盯着屏幕上新闻频道循环播放的现场画面:担架上被抬出的昏迷学生、相拥而泣的家长、面对镜头语无伦次描述着“红雾”和“怪物”的幸存者……以及,那三名失踪女生的照片被短暂地打在屏幕下方。
他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屏幕暗下去之前,显示的正是这条突发新闻的推送。
“三名女生……失踪……”凛二低声重复着,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回想起佐藤优马的案例,那种超越物理层面的精神侵蚀和……“消失”。这次虽然规模更大,但模式何其相似!没有实体攻击,只有精神层面的碾压和特定目标的“抹除”。
这绝不是结束。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只是一个更大阴谋的序幕。那个叫“林”的魔女,她知道多少?她最后那句“只是开始”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抓起外套,对下属命令道:“立刻整理所有关于大阪女子高中事件的资料,尤其是那三名失踪学生的背景信息!同时,准备车辆,我要再去见一个人!” 他必须尽快从林那里得到答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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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京某高档酒店的露天酒吧。
林正斜靠在舒适的躺椅上,戴着墨镜,享受着傍晚的微风和手边一杯色彩艳丽的鸡尾酒。她面前的平板电脑上,也正播放着大阪高中“恢复正常”的新闻画面。
看着屏幕上那些惊魂未定的人群和记者们千篇一律的报道,林嗤笑一声,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冰块。
“真是天真啊……”她用中文轻声自语,摇了摇头。
她端起酒杯,却没有喝,而是透过那琥珀色的液体,看着远处东京塔渐渐亮起的灯光。液体扭曲了光线,仿佛也预示着某种扭曲的未来。
“把‘食物’吞下去,消化总是需要时间的嘛。”她仿佛在对着空气解释,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现在吐出来一点残渣,就以为没事了?too young, too simple.(太年轻,太简单。)”
她很清楚,那个叫真由子的女孩,在“吸收”了丽香等人充满恶意的能量和存在后,已经变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巨大的负面能量聚合体。通子阿姨或许能暂时安抚她,但那种源于彻底绝望和复仇快感的力量,一旦被点燃,就不可能轻易平息。它就像一颗被强行按进地底的种子,只会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更猛烈、范围更广的爆发。
而且,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次事件背后,隐约有那个“梦魇”的影子。它在利用真由子的怨恨,就像之前利用百合子的怨念一样。它在试探,在成长,在编织一张更大的网。
林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摘下墨镜,眼神锐利地望向西方——大阪的方向。
“the appetizer is over.(开胃菜结束了。)”她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凝重,“the main course is about to be served… and its going to be messy.(主菜即将上桌……而且会非常混乱。)”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凛二和川可能即将打来的电话,又看了看魔女工会内部系统中,那个因为大阪事件而悄然上调的“东京-大阪区域异常风险等级”提示。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而她已经做好了“趁风起浪”、大赚一笔的准备。当然,前提是,别把自己也给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