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国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次的谈话,已经代表了上级的某种决定。
让上面请他喝茶的“导火索”,就是赵小惠被抓,都怪侯亮平马虎大意,留了这个把柄!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被侯亮平这个蠢货彻底打破了。
侯亮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莽夫,为了立功,为了往上爬,像条疯狗一样乱咬,根本看不清形势,更看不清背后的凶险!
他以为扳倒祁同伟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他以为有自己这个老丈人撑腰就能为所欲为?
他根本不知道,他捅的是多大的马蜂窝!
现在好了,上面直接出手干预了,警告到他头上了!
再让侯亮平这么胡闹下去,别说侯亮平自己完蛋,他钟正国一世清名,甚至晚节都保不住!
钟正国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能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女婿,搭上自己一辈子!
必须立刻、彻底地切割。
怎么切?
光口头警告侯亮平没用。
那小子已经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
而且…他和侯亮平的关系,在汉东官场人尽皆知。
光是“提醒”,不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不足以撇清关系!
一个冷酷的念头,自然而然出现。
离婚。
让钟小艾和侯亮平离婚!
只有这样,才能最彻底、最快速地切割。
才能向上面表明他钟正国的态度和决心,才能保住钟家的基业。
虽然这样做会让人笑话,指着脊梁骨讥讽一辈子,但…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巨大的政治风险面前,面子算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女儿钟小艾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爸?”
钟小艾的声音传来,有点意外,因为最近父亲为了保护她,很少联系。
“您找我?”
“小艾,你在哪?说话方便吗?”
“我在家,方便。爸,您…怎么了?声音不太对。”
钟小艾听出了父亲的异样。
钟正国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小艾,你听着。马上和侯亮平离婚,现在就去办!”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过了好几秒,钟小艾的声音传来。
没有难以置信的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甚至还有些轻松:
“爸,您是说,让我和侯亮平离婚?”
“对!别问为什么,侯亮平他完了,捅了天大的篓子,谁也救不了他,你再跟着他,只会被他拖累死,连带着我们全家都得完蛋!”
他顿了顿,语气软化了点,带着点诱哄:
“小艾,听爸的话,爸不会害你,趁现在还能抽身,赶紧离!离得干干净净,孩子…孩子我们钟家养,你以后…爸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电话那头,钟小艾握着手机。
脸上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松开的释然。
“爸,您不用这么着急。离婚…我早就想离了。”
“嗯?”
钟正国大感意外,他记得女儿去汉东之前,夫妻俩还很恩爱呢。
“侯亮平…他是什么人,我比您清楚。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侯亮平了。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毫无底线。跟他绑在一起…我早就受够了。”
钟正国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女儿是这个反应。
钟小艾继续说,声音清晰而冷静:
“您放心。我不会被他拖累,孩子我自己能养。不需要您费心再‘找个更好的’。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她听懂了父亲的“切割”,也看穿了父亲话里话外那点政治算计。
“爸,其实,离婚协议…我早就准备好了,就差他签字了。您这通电话…倒是省了我再犹豫。”
她没等钟正国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钟小艾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像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头很久很久的大石头。
解脱了。
终于……解脱了。
市局安排给梁璐的临时房间里,梁璐没开灯,光线有点暗。
她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张纸巾,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刚接到父亲梁群峰的电话,又是一通咆哮和威胁,让她立刻停止作证,否则两个哥哥的前程就完了。
她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又沉又闷。
门被轻轻敲响。
梁璐回过神:“请进。”
陆亦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她走到梁璐身边坐下,声音温和:“梁老师,没打扰您吧?”
梁璐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没有。陆处长,有事吗?”
陆亦可把文件夹放在腿上,没立刻打开。
她看着梁璐苍白的脸,轻声说:
“梁老师,我知道您压力很大。梁书记那边…还有您哥哥的事,让您很为难。”
梁璐低下头,手指绞着纸巾: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绝对不会改变想法的。”
得到这句话,陆亦可就放心了。
“我今天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一件对您,对祁厅长,对案子都有好处的事。”
梁璐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陆亦可打开文件夹,拿出一份文件:
“您…考虑过和祁厅长离婚吗?”
梁璐愣住了,眼睛睁大:“离婚?”
“对。”
陆亦可靠近些,语气诚恳。
她肩负着赵东来和陈岩石甚至沙瑞金的任务,但也对梁璐有着同情,所以决定先用温和的劝导。
“梁老师,您别误会。我不是劝您离婚,我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离婚可能是个对你们都好的选择。”
见梁璐不是那么排斥,陆亦可心里松了口气,解释道:
“您想想,您马上就要出庭作证了。您要证明祁厅长在陈海出事前就在暗中调查,证明他没有害人之心。这个证词,非常重要。”
“但是,您和祁厅长的夫妻关系…可能会成为对方攻击您的把柄。”
陆亦可话锋一转。
“他们会说,您是因为夫妻感情,才帮祁厅长说话。您的证词会被质疑,会被认为有私心,这与您的初衷相悖,对吧?”
梁璐听着,脸色变了变,她没想过这点。
但不得不承认,陆亦可的话,确实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