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逐一扫过,陆亦可因焦虑而紧锁的眉头,赵刚那张写满担忧的敦实脸庞。
眼神深邃,不见波澜,却带着一种能够安抚人心的稳定力量。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他微微后仰,靠在枕头上,神态甚至显得有些放松:
“赵澍这一手,看着凶狠,实则暴露了她自己已经黔驴技穷,只能靠这种手段来拖延时间,制造恐慌。”
“刚子,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陆检察官,你在法庭上纵横排阖,从乱过阵脚。”
“怎么现在,一把来历不明的枪,一个死无对证的证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赵刚和陆亦可一愣。
“泄露军事机密?好大一顶帽子。”
祁同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沉重的词组,语气里若有若无的嘲讽,像是听到了拙劣的笑话。
“你们觉得,赵澍和侯亮平,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抛出这把枪?为什么如此急切地,要给我扣上这顶足以万劫不复的帽子?”
赵刚下意识地回答:
“因为老王死了,他们觉得死无对证,可以随意栽赃?”
“这是一方面。”
祁同伟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但随即话锋一转。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急了。庭审在即,我们这边证据链越来越扎实,他们的空间被不断压缩。侯亮平又被我们控制,赵澍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成了孤家寡人。常规手段已经无法扭转败局。”
“所以,他们必须兵行险着。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制造一个更大的危机,试图转移视线,搅乱局面。这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
陆亦可若有所思,顺着他的思路说:
“您的意思是……他们这是最后的疯狂?想用这种耸人听闻的罪名,不仅抹黑您,更是想逼上面直接介入,利用‘国家安全’这把尚方宝剑,来压制我们,打乱甚至中断正常的司法程序?”
“不错。”
祁同伟肯定道,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们想将一场本应围绕经济犯罪、滥用职权的司法审判,强行拉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一旦上面介入,调查程序、关注焦点都会发生变化,他们就能在混乱中寻找喘息之机,甚至翻盘的可能。”
赵刚虽然理解了其中的逻辑,但担忧并未减少:
“可是伟哥,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罪名实在太敏感、太致命了,上面一旦重视起来,万一有人宁可信其有呢?这过程太凶险了!”
“上面自然会重视。”
祁同伟打断他,依旧沉稳而笃定,那是一种历经风浪后的从容。
“但重视,不等于偏听偏信。更不等于,上面的人会轻易被人当成枪来使。”
“赵澍想借刀杀人,但这把刀,未必会按照她的意愿落下。”
“行了。”
他摆摆手,姿态放松,径直半躺在床上,看得赵刚和陆亦可都有些无奈。
“别想太多。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
陆亦可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问道:
“那么,我的委托人,我现在该做什么呢?”
“陆检察官,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去焦虑那把莫须有的枪,而是集中你全部的精力和专业能力,把明天庭审的环节、证据、陈词,都反复梳理,确保万无一失。你的战场在法庭,你的武器是法律和事实。这才是你的职责,也是我们目前最坚实的防线。”
接着,祁同伟转向赵刚。
“你该做的,是确保各方面的绝对安全。陈岩石老爷子、梁璐,还有其他几位关键证人的安全,必须万无一失。同时,时刻提防赵澍,她现在是孤注一掷的困兽,看她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你的战场在外面,确保大后方稳定,防止他们再搞小动作。”
依旧是这样的嘱咐,但他们和祁同伟一样,都不厌其烦。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事情不会在他们疏漏的地方,出现差错。
所以,唯有严肃、紧张,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那把枪,还有他们费尽心机扣过来的这顶‘泄露军事机密’的大帽子……我自有对应的底牌。”
“底牌?”
祁同伟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陆亦可和赵刚同时在心里闪过这个疑问。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祁同伟的镇定所感染,逐渐升起的信心。
祁同伟没有明说那张“底牌”究竟是什么,但他话语里的那份绝对的沉稳,像一颗强有力的定心丸,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
焦虑依然存在,但一种“跟随他”的信念变得更加坚定。
陆亦可恢复了那个干练检察官的模样:
“明白了,祁厅长。我这就回去,再仔细核对一遍明天的所有材料和陈词,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赵刚也挺直了腰板:
“伟哥,您放心。外面的事,交给我。保证不出任何岔子。”
祁同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拿起床头柜上那份文件,目光落回纸面。
陆亦可和赵刚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祁同伟知道,赵澍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个“证据”
因为她感到了威胁,感到了局势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但她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祁同伟的准备程度。
多年来,祁同伟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对于每一个可能的威胁,他都留有一手。
那张底牌,是他最后的防线,也是他最有力的反击。
它不仅关乎庭审的天平,更关乎了祁同伟本人的政治底色。
原本,他是不急着用这个底牌的,怕打草惊蛇,让一部分目标畏罪潜逃。
但赵澍确实严重影响到了汉东的正常运转,沙瑞金来电时,语气里都是恳求,祁同伟于是决定尽快平息混乱。
助理小孙带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精悍的男人走来,低声汇报:
“大小姐,老王那边处理干净了。尾巴也扫了,保证查不到我们头上。”
“嗯。”
赵澍应了一声,“侯亮平呢?消息收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