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闻彦继续休养生息,偶尔在殿内或廊下散步,对萧烬的到来,保持着疏离的沉默。不再有激烈的对抗
萧烬每日依旧会来,处理政务,陪伴用膳,有时甚至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
陛下“抱恙”已半月有余,期间从未露面。之前有丞相谋逆案转移视线,摄政王萧烬以雷霆手段平定乱局,代行朝政,虽引人侧目,但局势未稳,无人敢置喙。可如今,丞相一党已被连根拔起,朝局看似重新稳定,萧烬的权势日盛,几乎到了一言九鼎、无人能掣肘的地步。
而陛下,依旧音讯全无。
一些忠于皇室的老臣,渐渐坐不住了。
这日下朝后,几位须发花白、品阶不低的老臣并未像往常一样散去,而是默契地聚到了宫门外一处僻静的茶楼雅间。
门窗紧闭,气氛凝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张御史大夫率先开口
“陛下已整整半月未临朝听政!奏章一律由摄政王批阅,政令皆出自摄政王府!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李尚书眉头紧锁接道:“丞相虽倒,但摄政王手中兵权在握,京畿防务尽在其掌握,宫中侍卫亦多听其号令。如今朝堂之上,还有谁敢逆其锋芒?”
“正是此理!”张御史捶了一下桌面,“陛下如今情形究竟如何?是真病重不起,还是……受了挟制?我等身为臣子,若不能面见天颜,探明圣体安康,如何对得起先帝托付,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片忧色。
“可……摄政王把持宫禁,紫宸殿更是如铁桶一般,等闲根本无法靠近。递牌子请安,一律被挡回。如何得见天颜?”李尚书叹了口气,满脸愁容。
沉默在雅间内弥漫。摄政王萧烬的手段,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识过,那是真敢杀人、也真能杀人的主。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坐在角落的王老翰林,忽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诸位大人,莫不是忘了……”他声音苍老,语速缓慢,却让其他几人精神一振,纷纷看向他。
“忘了何处?”张御史急问。
“千灯寺。”
千灯寺?几位老臣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王翰林继续道:“千灯寺后山,白云峰顶……”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几人已然心领神会
李尚书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那位……?”
张御史捻着胡须,眉头紧锁:“王老所言,确是条路子。只是……”
“那位……自从先帝仙逝,便移居千灯寺旁的别苑,长伴青灯古佛,深居简出,早已不问世事多年。先帝在时,她与陛下……关系也谈不上亲厚。如今这般情形,她……当真会为了陛下出面?”
太后并非陛下生母,当年陛下生母早逝,陛下由另一位妃嫔抚养长大,与这位嫡母太后情分本就寻常。先帝晚年崇道抑佛,与潜心礼佛的太后更是渐行渐远。先帝驾崩后,太后立刻便以“为先帝祈福、静心修佛”为由,搬出了皇宫,鲜少回宫,也极少过问朝政宫闱之事。
李尚书也叹了口气:“是啊,太后娘娘这些年,连宫中的年节庆典都甚少参加,一心礼佛。摄政王把持朝政、陛下‘静养’之事,她未必不知,但若她选择了明哲保身……”
那他们所有的期望,便都落了空,还可能因此触怒摄政王,招来灭顶之灾。
王翰林听着同僚的担忧,并未急着反驳,只是那浑浊的老眼深处,精光未散。他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盏,呷了一口,缓缓道:“诸位所虑,不无道理。太后娘娘潜心向佛,看似不问世事,但……”
他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众人:“但她终究是大闻的太后,是先帝明媒正娶的嫡后。陛下,是她名义上的儿子,是大闻名正言顺的天子。”
“摄政王权势再盛,也是臣子。如今陛下久不露面,朝政由臣子一手把持,宫中消息封锁,这已不仅仅是朝政之争,更是动摇国本、触及皇家体统根本之事。”
“太后娘娘可以不理俗务,可以不问政事,但她无法坐视皇权旁落而不顾。这关乎皇室尊严,关乎她自身,更关乎……她身后清誉与史笔评价。”
“再者,”他话锋一转,声音更低,“诸位莫非忘了,太后母家……虽已式微,但在清流之中,在部分老派宗亲那里,尚有余荫。她本人,在佛门信众、尤其是京畿一带的勋贵女眷中,声望颇高。她若出面,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摄政王可以对朝臣严加防范,可以对宫禁牢牢掌控,但对于太后,他若阻拦其探视陛下,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舆论一旦不利于他,即便手握兵权,也会平添许多掣肘。”
张御史等人听着,眼中渐渐重新燃起希望。
“王老言之有理!”李尚书点头
张御史捻着胡须,沉吟道:“太后娘娘潜心礼佛,心性淡泊,寻常理由恐怕难以说动。除非……”
王翰林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太后娘娘母家……英国公府,这些年虽不如从前显赫,但根基犹在,尤其是府中几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精,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
李尚书倒吸一口凉气:“王老的意思是……英国公府,想再出一位皇后?”
张御史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变了变:“是了!陛下登基多年,中宫一直虚悬。先前是因陛下……咳,性情缘故,兼之朝局不稳,立后之事一再耽搁。如今陛下‘静养’,若此时太后出面,提出为陛下选立皇后……于情于理,似乎都说得过去!”
王翰林点了点头,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英国公府几位小姐,老夫虽未亲见,但听闻皆品貌不俗,知书达理。若能入主中宫,对太后,对英国公府,自是莫大荣耀。而对陛下而言……”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对在场几人而言,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此计……虽有些……”李尚书斟酌着词句,“有些借势而为,甚至……但眼下形势,似乎也顾不得许多了”
张御史也下了决心:“不错!太后娘娘若真有意为陛下择后,英国公府的小姐们……倒也算合适人选。总比让摄政王继续这般不明不白地拘着陛下强!”
“只是,”王翰林提醒道,“此事须得极其谨慎。万不可让我等联名祈福之事,与英国公府扯上关系。否则,容易被摄政王抓住把柄,反诬我等结党营私、干涉宫闱。”
“王老放心,”张御史道,“我等只负责忧心陛下、提请祈福。至于太后娘娘是否关心陛下婚事,英国公府是否有所期许,那都是‘自然而然’之事,与我等何干?”
几人又低声商议了一番细节,最终,计划敲定。
雅间门打开,几位老臣神色如常地走出,看不出丝毫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