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组长,“行,你闺女觉悟高,咱不谈这个。
就说这电话,我都忍无可忍了,咱就说,这电话是公家的还是你家的?
你那俩闺女是干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呢,还三天两头一个电话?那比咱们厂长都忙。”
“整个车间,几十号人,谁家没个亲戚朋友,谁家没点儿事儿。
人家咋就能安安分分地工作,就你家特殊,就你家电话多。”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接电话,流水线就得少个人,别人就得多干活儿。
你知不知道,你占用着厂里的电话,万一真有紧急的公事打不进来,这个责任谁负?
再说电话费多贵啊!你三天两头的不是打就是接,从来没掏过一分钱,这不是占公家便宜没够吗?”
张组长兜头盖脸地数落秦凤英,跟数落孙子似的。
张组长根本就不看秦凤英难看的脸,接着说,“还有,你别觉得我给你开了后门,你就能蹬鼻子上脸。”
“你家闺女结婚,你哭着喊着说没钱,我顶着压力,违反规定,特批给你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
别的同志家里有困难,给让我给预支,我都没给预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得挨多少骂,你知不知道?
你说你把我这个组长当啥了?”张组长说到激动的时候把办公桌拍得啪啪响。
秦凤英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一张脸一阵青一阵儿红的,就特别的难看。
要不是为了接电话,按照她的脾气早就干起来了。
干啥呀,都是一个单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当个破组长就了不起了?
不就是个小组长吗?看把她给得瑟的?她秦凤英啥时候受过这种气啊?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着牙也得忍啊,不然出去打个电话也挺贵的。
以现在他们家的经济状况,真打不起电话。
秦凤英一咬牙,舔着脸陪笑。
虽然那笑比哭都难看,但好歹是挤出来了。
“张组长,你看你,这叫什么话儿。”
“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上班时候闲聊天儿,影响生产。我检讨,我深刻检讨。”
“可孩子们在外头,我这当妈的,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
她们那儿苦,我这心里也跟着揪得慌。你也是当妈的人,你肯定能理解我,对吧!”
秦凤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组长的脸色。
其实她心里在骂骂咧咧,一个小破组长,拿根鸡毛当令箭。
啥预支的工资是她批的,那是车间主任批的好不好?主任不点头,你一个小组长能批下来?
知道咋回事儿,但不能硬刚,她得忍。
为了接闺女的电话,她啥气都得受着,谁叫自己在屋檐下呢!
话说,自从周岩那死丫头不肯下乡,自家就一路倒霉。秦凤英在心里叹口气,感觉心累。
张组长看她讨好的样子,心里的气儿稍微顺了一点儿。
刚想再敲打几句,让她长长记性。
“铃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秦凤英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可算是来了。
张组长冷着脸,抄起了话筒,她没说话,只把话筒递向了秦凤英。
秦凤英赶紧接过电话。
刚被张组长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她心里对周娇也有了一丝埋怨。
人家说的没错,啥事儿啊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别人家孩子下乡可没这样。
刚才她还在车间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周娇是积极分子,组织还给发了奖状呢!甭管那奖状是咋来的,反正咱有,那就是荣誉。
刚吹完牛逼这就来电话了,等会儿还得想办法圆回去。
她压着火气,声音也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儿不耐烦。
“喂,娇娇啊,有啥事儿,你赶快说,妈这边还要上班呢!最近厂里特别忙,你要是没啥大事儿就少往这边打电话。”
周娇一听到秦凤英的声音,哪怕带着点儿不耐烦她也自动忽略,攒了一早上的委屈瞬间就决堤了。
“妈,妈~~~”
她带着鼻音儿和哭腔喊了几声妈。
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跟不要钱似的。
她一边抽噎,一边就开始告状,,恨不得让电话那头的秦凤英感同身受,立刻感受到她的痛苦。
“妈,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回家,呜呜呜……我想你,想我爸,还想家。”
“这儿的人都欺负我们,知青点儿的人都跟我们过不去。
今天早上,就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她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和娜娜。”
“她们骂我们是娇小姐,说我们是来享福的。
我们哪儿享福了,妈,我的手,呜呜呜……我的手……”
周娇举起自己的手,尽管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她还是哭诉。
“我的手上全是泡,又红又肿,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觉。
这儿的活儿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我快累死了。”
“还有,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快馊了,头发也油得能炒菜了。
妈,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啊?”
柜台后,织毛衣的女同志终于不织了,她抬起头,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用嫌恶的眼神儿看着周娇。
旁边儿正在写信的老大爷也停下了笔,回头看了周娇一眼,摇了摇头,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啧”声。
他家也有两个孩子下乡,也没这样啊!
周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反应。
想到自己吃的苦,又想到回不去还要继续遭罪,她哭得更厉害了。
“妈,你知不知,我吃的都是些啥东西,黑乎乎的窝窝头,硬得能把牙给硌掉。
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我想家了。”
“妈,你再不把我弄回去,我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