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来得及收回。周婉婉睁着金瞳盯着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岑晚没有后退。她慢慢蹲下来,膝盖压在石板上,声音放得很轻:“婉婉,听得见我吗?”
女孩的头偏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声音来源。她的手指抽搐着,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
谢停渊往后挪了半步,手摸到了腰间的铜钱剑柄。他的掌心旧疤还在发烫,但系统没有任何提示。这让他更不安。
“她在听。”岑晚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形录音机,按下一个键。一段模糊的女声低语响起——“宝贝,回家吃饭了”——音调柔和,尾音微微上扬。
这是三年前任务档案里提取的母亲声纹。她用技术手段还原过无数次,就为了这一刻能派上用场。
周婉婉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双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呼吸节奏变了。
岑晚立刻调整录音机频率,让自己的说话声贴近那段录音的音色。“妈妈在这里,不怕,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女孩的嘴唇开始抖动,终于吐出几个字:“……疼……第九十七个是李春华……”
谢停渊立刻低头看向墙面。刚才那些干涸的血字边缘,正缓缓渗出一丝红雾,像活物般顺着石缝爬行。
他又看向地上那件红色嫁衣。其中一个名字下方,颜色明显变深了。
林小雨之后,就是李春华。
“她说一个名字,墙上就有反应。”谢停渊低声说,“这不是预言,是确认。”
岑晚继续引导:“下一个是谁?再告诉我一个。”
周婉婉摇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她的手腕胎记开始发紫,体温高得吓人。
谢停渊伸手探了下她额头,立刻缩回。那热度不像发烧,更像是内部有东西在燃烧。
“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他说,“再问下去会出事。”
岑晚没停下。她把录音机贴在自己喉部,让声波更稳定地输出。“我们只想帮你,你说出来,就能停下来。”
沉默了几秒。
周婉婉突然开口,语速极快:“……九十六……九十七……差两个……子时三刻……风起东南……”
说完,她整个人一软,倒在岑晚怀里。
谢停渊立刻上前扶住她肩膀。体温比刚才更高,皮肤表面甚至泛起一层油光。
“她刚说‘子时三刻’。”岑晚收起录音机,语气冷静下来,“结合之前的信息,最后一次反馈是‘第九十八具新娘已备’,说明李春华已经死了。”
“现在关键是时间。”谢停渊走到石台边,撕下嫁衣一角,蘸了点墙上的血,在地上写下三个名字:林小雨、李春华、未知。
旁边标注死亡反馈时间。
林小雨——昨夜子时
李春华——今晨辰时
未知——尚未出现
间隔分别是36小时和48小时。
“看起来不规律。”他说,“但如果加上周婉婉刚才说的‘子时三刻’,可能是递减模式。”
岑晚拿出随身携带的脉搏计。这不是普通仪器,是侦探社特制的记录工具,能捕捉细微生理波动。
她把指夹扣在周婉婉食指上,屏幕亮起绿色数字:72。
十秒后,女孩手指抽搐一次,数值跳到75。
又过了三十秒,第二次抽搐,78。
第三次,81。
每次抽搐后,墙上血咒都会轻微闪动一下。
“三次抽搐对应一次死亡反馈。”岑晚盯着屏幕,“周期在加快。第一次间隔36小时,第二次48小时,第三次可能缩短到24小时以内。”
谢停渊站起身:“如果最后一次反馈是今天上午辰时,加上24小时,那就是明日子时。”
“但她说了‘子时三刻’。”岑晚纠正,“不是整点。说明这个仪式对时间精度要求极高。”
“那就不是24小时。”谢停渊重新排列数据,“可能是螺旋递减。36→48→再往下,可能是12或6小时?”
“不对。”岑晚摇头,“36到48是增加,不是减少。也许不是按小时算,而是按节气流转。”
谢停渊皱眉:“什么意思?”
“风起东南。”岑晚重复周婉婉的话,“白溪村的地势,东南方是风口,也是阴气最重的地方。每年清明前后,那边的老槐树会提前开花。”
谢停渊忽然想到什么:“我们进来的路上,那棵枯树下面有台阶。”
“对。”岑晚点头,“而且预警符烧尽时浮现的是‘第九十八具新娘已备’,说明下一个就是第九十九。”
两人同时看向昏迷的女孩。
她躺在地上,呼吸急促,但胎记的颜色正在缓慢褪回淡红。
“她知道下一个是谁。”谢停渊说,“也可能知道自己就是最后一个。”
话音刚落,周婉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她嘴里吐出一串古语:“血启门,魂归位,九十九终成一。”
声音不像她本人,更像是多人叠加的回音。
岑晚立刻从袖口抽出一支小针管,扎进她手臂外侧。药剂推进去一半,女孩身体一僵,随即瘫软。
“镇定剂。”岑晚收起针管,“剂量控制好了,不会伤她神经。”
谢停渊守在一旁,手掌贴在她背部。他能感觉到体内能量流动异常,不是自发运转,而是被某种外部力量牵引着,像线控木偶。
“有人在远程操控她。”他说,“用她的身体当通道。”
岑晚环顾四周。石室没有其他出口,绿光依旧从嫁衣下方透出,一闪一灭。
“我们现在有两个信息:时间锁定在三日后子时三刻,地点很可能在东南方向的老槐树下。”
谢停渊点头:“只要守住那个点,就能打断仪式。”
他们正准备把周婉婉移到角落,让她靠墙休息。
就在这时,女孩猛地坐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完全没有刚才虚弱的样子。她的眼神清明,却毫无情绪波动,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转身走向对面的空白石壁,右手食指直接戳进自己左手腕伤口,蘸着血,在墙上画了起来。
线条精准,毫不迟疑。
先是九宫格,中间嵌八卦,外围七十二个点均匀分布。接着在中央画出两个人影交颈而立,背后升起一轮残月。
最后,她在图形下方写了一行字:“这不是终点……是起点。”
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岑晚冲上前检查她生命体征。呼吸平稳,心跳正常,胎记温度也降了下来。
“她完成了什么?”谢停渊走过来,盯着墙上的图。
“风水阵。”岑晚用手比划着结构,“九宫配八卦,典型的阴符派布局。七十二个点可能是献祭位,也可能是灵脉节点。”
“中央那两个人是谁?”
“不知道。”岑晚摇头,“但‘交颈’不是正常婚仪姿势,更像是融合或者吞噬。”
谢停渊盯着那幅血图,掌心旧疤突然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套已经被血污浸透,指节处裂开细纹,渗出血丝。
可系统还是没有警告。
这不对劲。
以往只要靠近危险源,黑红文字都会跳出来。现在却一片安静,仿佛默认这一切都应该发生。
“她画这个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别的异常?”他问。
岑晚回想:“动作太熟练了,像是练过很多遍。而且……她写字时手腕没抖,就像平时写笔记一样自然。”
“说明记忆是植入的。”谢停渊说,“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岑晚点头:“但也可能是被迫接收。她刚才说‘这不是终点’,也许是在提醒我们,真正的仪式还没开始。”
谢停渊走到石台边,拿起那件红色嫁衣。衣服很轻,布料像是用特殊工艺织成,摸上去有种滑腻感。
他翻看背面,发现原本空白的位置,隐约浮现出一行小字。
是新的名字。
还没干透。
“第九十九个……”他念出声,“还没填。”
岑晚走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这个名字空着,不是因为没选好。”她说,“是因为要到最后才确定人选。”
谢停渊放下嫁衣,回头看向昏迷的周婉婉。
她躺在墙角,头发散在脸上,手腕上的胎记已经变成暗褐色。
绿光依旧闪烁,照在血图上,映出层层叠影。
他走过去,蹲在她旁边,伸手试了下鼻息。
还好。
可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女孩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轻轻勾住了他的袖角。
他没挣脱。
外面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只有墙上那幅图,静静地挂在血迹未干的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