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又震了一下。
谢停渊立刻抬手按住岑晚后颈，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半步。他的动作很轻，但力气很大。岑晚没说话，只是把怀里昏睡的周婉婉放得更稳了些，让她背靠着玉璧边缘。她撕下最后几张残符，在少女周围围成一圈，指尖抹了点血，压在符角上。
符纸亮起微弱的金光。
锁链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有东西在深处挣扎。裂缝里黑雾翻涌，一只巨爪的影子再次浮现，撞向束缚它的光链。那链子已经出现细小裂痕，光芒正在变暗。
“它还不死心。”谢停渊说。
岑晚点头。她低头看了眼周婉婉的脸，小姑娘嘴唇发白，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她伸手碰了碰对方额头，冰凉。
她转头看向谢停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十指交扣。
掌心贴着掌心，血混在一起。他们一起将手按在玉璧上。
一股热流从身体最深处被抽出来，顺着手臂涌进石碑。玉璧震动，表面符文一寸寸亮起，青金色的光沿着地缝扩散，缠上锁链。那根即将断裂的链子重新燃起光芒，猛地收紧，将巨爪狠狠拽回深渊。
裂缝开始闭合。
可这还不够。只要鬼门还在，总有一天会被再打开。
岑晚松开手，从怀里取出那本《镇鬼录》。书页已经变了样子，不再泛黄脆弱，而是透出淡淡的金光。她用拇指摩挲封面，然后抬头看谢停渊。
“准备好了吗？”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咬破指尖，鲜血滴在书封上。书页自动翻开，停在最后一页。那一行字清晰可见：“封门者，以命为契，永断归路。”
岑晚握紧书脊，谢停渊一手扶住她的手腕。他们一起用力，将书掷向裂缝中心。
书在空中散开。
一页页飞旋而起，化作无数金色锁链，层层缠绕，从外到内，一圈圈锁死鬼门。最后一道光落下时，整条地缝轰然合拢，地面平整如初，仿佛从未裂开过。
风停了。
天空最暗的那片云缓缓退去，远处山脊线上，第一缕光冒了出来。
岑晚腿一软，差点跪倒。谢停渊及时扶住她肩膀，两人靠着彼此站稳。他们低头看玉璧，上面什么都没了，符文消失，裂痕愈合，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任务结束了。
系统不会再响起，没有倒计时，没有惩罚，也没有奖励。谢停渊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道并蒂莲的纹身还在，但不再发烫，也不再渗血。
他忽然觉得轻松。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三十年来第一次，他不用再等下一个任务，不用再算还能活几天。他可以站着，可以喘气，可以什么都不做。
只要他想。
周婉婉在昏迷中动了动嘴唇。
“糖粥……要加双份糖……”
声音很小，像是梦话。可两个大人都听清了。
岑晚鼻子一酸。她蹲下来，把少女的头轻轻扶正，手指拂过她的发丝。她低声说：“好，等你醒了就去买。”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手指勾住衣领，慢慢扯开。
心口的并蒂莲纹身露了出来。那图案开始发光，越来越亮，然后一片片剥落，变成真实的花瓣，淡粉色，带着微光，随风飘散。
每一片落下，空气就安静一分。
谢停渊看着那些花瓣从她胸前飞起，有些落在他肩上，有些擦过他的脸。他没动，也没说话。直到最后一片飘远，他才伸手，握住岑晚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
“走，去吃糖粥。”
岑晚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不是伪装时的笑，也不是完成任务后的放松，就是单纯的、想笑。
她反手握住他，点点头。
两人没再说话。他们弯腰，一人一边，小心翼翼把周婉婉扶起来。少女脑袋歪着，靠在岑晚肩上，呼吸比刚才重了些，像是快醒了。
他们就这样坐在阵法边缘，三人靠在一起，面朝东方。
太阳升起来了。
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染血的衣服开始发白，干掉的血迹簌簌掉落。谢停渊的睫毛上沾了一片花瓣，风吹了一下，它晃了晃，没落。
岑晚侧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谁都没开口，但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还活着。
而且这一次，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系统，不是为了谁的计划。他们活下来了，是因为彼此没有放手。
周婉婉在睡梦中咂了下嘴，像是闻到了什么香味。
岑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谢停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握着岑晚的。他没松开，也不打算松。
阳光铺满大地，照亮三个人的影子。它们连在一起，拉得很长，映在荒地上，像一道新的刻痕。
远处有鸟叫了一声。
谢停渊听见了。
他抬起头，看见一只麻雀从枯树上飞起，翅膀扑棱两下，消失在光里。
岑晚也听见了。
她靠进他一点，肩膀挨着他胳膊。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攥紧了些。
风把最后一片花瓣吹到周婉婉发间。
它停在那里，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