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巧凤也就嘴上说得硬气,得知二儿媳手里确实有一笔积蓄,心里仅剩的那点怒火瞬间变成了担忧。
都说穷家富路。
宋广智连钱都没带多少,这在外面可怎么生活啊。
孟巧凤拿着菜篮子去买菜,没走到地方呢,突然被一只脏手伸着碗给拦住了。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长发乞丐杵着个棍子站在她面前。
“大姐,您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三天没吃了,一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
孟巧凤看他那黑细的胳膊,心生不忍。
她从兜里摸了摸,拿着钱去了路边的铺子。
屋里就一个收钱的大爷,她直接买了两个三合面馒头给乞丐。
那乞丐接过馒头就掀开脸前的头发狼吞虎咽。
看得孟巧凤一阵心疼。
两个馒头三两下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孟巧凤将杯子递过去:“喝点水,别噎着。”
乞丐接过水,两口喝光一搪瓷缸。
他抬起头:“谢谢大姐……妈,是你,妈……”
一句句“妈”叫的孟巧凤直迷糊。
“我可不是你妈,我就一路过的。”
那乞丐却直接扯出了她的手,扒开自己脸前的头发。
“妈,我是您儿子啊,我是您最疼的儿子广智啊。”
“广智?”孟巧凤凑近去看他那张脏脸,居然真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宋广智的模样。
“广智,你真是广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而宋广智却没回答她,只拽着她的手不停地喊叫着“妈”。
孟巧凤急的不行,周遭的一切却在一瞬间消失了。
那个佝偻瘦弱的人也不见了。
“广智,广智……”
“妈,妈,你咋了?”
宋广闻在窗前摇了半天,总算是将母亲给摇醒了。
孟巧凤猛地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小儿子还有些恍惚。
半晌,她才知道自己这是又做噩梦了。
在她的梦里,宋广智不是睡马路就是睡桥洞。
今天的梦更是过分,直接成乞丐了。
宋广闻:“妈,你赶紧起来吧,我们今天要考试,添了一节早自习,我还得早点去呢。”
孟巧凤恍恍惚惚地将毛衣套上。
“呦,那是不晚了,我给你钱等会儿去买个包子路上吃吧。”
宋广闻背上书包推开门往外走:“来不及了,不吃了,您赶紧起来做饭吧。”
“不吃饭怎么行?”孟巧凤还想叫他,人已经没影了。
“哎。”她叹了口气,看来这梦还真不能说是假的。
她还真有个儿子得饿肚子。
就是不知道广智这孩子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许是宋广智跟她做了一个同样的梦,下午,家里就收到了他寄的信。
“……敬祝身体健康,一切顺遂,宋广智。
“妈,反正就是我二哥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吧。”
宋广闻一到家就被孟巧凤拉着将信读了好几遍,早就没了耐心。
孟巧凤拿着信纸,口中喃喃:“不就让你读几遍信吗?我天天伺候你还没烦呢。”
儿子出去十来天了,第一次收着信,她想多听几遍怎么了。
知道他没什么事,孟巧凤就放心了。
只是想要将他给抓回来却是不可能了。
宋广智鸡贼的很,就防着他妈用这一手呢,在心里已经说了,马上就要去下一个地方了,让他们千万别来找。
弄得孟巧凤想给他邮寄点东西都不行。
她去邮局照着信上的地址打去电话,对方果然没能找到宋广智。
孟巧凤这才死了心。
算了,知道他没事了就行。
不省心的儿子一过年就给自己添堵,出去吃点苦就知道家里的好了。
在正月还没散去的新年喜气中,跟孟巧凤一样心里难受的还有一位。
常师傅不顾妻子阻拦,将酒瓶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他甩了甩瓶子,张嘴将瓶口的最后一滴酒给卷走。
“来,三儿,去给你爹再打二两酒去。”
将酒瓶子扔给三儿子,他一粒粒地夹着花生米送进口中。
嘴边的八字胡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一上一下,像是在跳舞一样。
小女儿盯着他的胡子强忍着笑意,她母亲怕她触霉头,忙抱着她回屋了。
这个老常,反正她是管不了了。
常师傅紧锁的眉头跟他那滑稽的胡子形成了一种反差。
他愁眉不展,对着玻璃窗子顾影自怜。
想想他这半辈子过的,当工人有面,接私活有钱。
不说要风得风,那也是人人羡慕。
怎么就活到这番境地了呢?
被人举报得罚了一笔钱不说,干了二十来年的工作也没了。
他们家过年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冷清过?
这都怪张家旺跟姓宋的那家人。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他以为张家旺是个老实本分的,没想到居然是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
至于姓宋的那户人家,他倒要看他们能笑到几时。
木匠活儿,他干了小三十年。
把他逼急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一群小年轻,还能干得过他?
等他聚集了人手过去,一定把他们的生意抢个干干净净。
只是……
用得最顺手的徒弟已经倒戈了,短时间想再培养几个根本不可能。
他想让厂里几个接私活的老师傅跟他一起出去单干。
没想到一个个居然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亏他过年时还提着节礼挨个登门,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讲情义。
这是看他被厂子开了不给他面子了。
就这破家具厂,他早就待够了。
哪怕没有张家旺帮忙,他过年不到半个月也比以往多赚了三十多。
一个月最起码多六十。
厂里顶多就给他一个月开六十。
关键他还不用被新来的厂长管这管那。
那帮老家伙怎么就想不通呢?
不过他已经想好办法了,这帮人不想跟着他干也不行。
三儿子提着酒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父亲那有些扭曲的笑容。
他吓得将酒瓶子往桌上一放,立马转身溜走了。
常师傅的妻子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老常,别喝了,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去找辆三轮,再不走这么多东西今天可搬不完了。”
常师傅点点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我马上去,人走茶凉呦,咱不是厂职工了,肯定一天也不多赖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