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人间炼狱。
李墨视线穿过干净的玻璃,落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
那个姓王的大爷,每天天不亮就来吃一碗素面。
他是十三号街区的环卫工,扫了大半辈子地,背都驼了。
此刻,他正用那把扫帚,狠狠抽打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那个总是带着孩子来,抱怨自家娃太淘气的陈姐,此刻正死死掐住另一个邻居的脖子,原本温柔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满是怨毒。
还有那个觉醒仪式失败,整天垂头丧气,却被一碗热汤面鼓舞,说要去学一门手艺的少年。
他现在正拿着一块板砖,双目赤红,追着自己昔日的好友,要把对方的脑袋开瓢。
这些人,都是这三个月来,用一碗碗面结下缘分的街坊。
是心灵面馆的食客。
现在,他们就在自己的眼前,互相伤害,沉沦癫狂。
这股冲击力,远比面对任何强大的异种都要来得猛烈。
通过【阴阳同心】的链接,李墨能感受到苏清雪心头泛起的巨大波澜。
那是一种混杂着冰冷杀意与刺痛的复杂情绪。
远处,刺耳警报与无力的喊话声被那股无形的精神风暴隔绝。
所谓的【神盾计划】,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此刻只能成为这场惨剧最忠实的记录者,却无法伸出半根援手。
面对这种纯粹的精神污染,科技与常规武力,都成了一个笑话。
回到议会,找那帮人想办法营救?
这念头在李墨脑海里只存在了零点零一秒,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来不及了!
恐怕不出一分钟,这里的人都会彻底被精神污染,沦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届时,整条街区会沦为人间地狱!
他侧过头,对上了苏清雪的视线。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和他如出一辙的决绝。
这不是红尘剑圣布置的试炼。
也不是职业者议会下达的任务。
这是他们的选择!
这些人,是他们的食客。
他们用自己的喜怒哀乐,构成红尘炼心最重要的一部分。
那么,守护他们,就是守护自己的道。
“我们的食客,我们来守护!”
李墨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苏清雪没有开口回答,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行动,就是最好的回答!
苏清雪率先动了,她没有去凝聚冰蓝长剑。
因为眼下要面对的怪物,普通的灵能攻击不一定奏效,要用特殊办法才能解决!
关键是,她想先救人!
她转身走回后厨的案板,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抓起旁边那一大袋,她亲手揉制了无数遍的特级面粉。
这些面粉,每一粒都浸透了她三个月来领悟的“红尘剑心”。
蕴含着一股从凡俗百态中提炼出的,如冰川般厚重,又绵里藏针的意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磅礴剑意,不再是冷若冰霜,而是化作无形力量,尽数灌注进怀里的面粉袋中。
下一秒,她走到面馆门口,在李墨略带错愕的注视下,猛地将整袋面粉,对着外面那片癫狂的世界,用力一扬!
“呼——”
雪白面粉冲天而起。
诡异一幕发生了。
那漫天粉末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在半空中骤然凝结,化作一片片晶莹剔透、酷似六角冰晶的雪花。
每一片雪花,都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意境构成,散发着安抚人心的清凉气息。
一片只属于苏清雪的剑意之雪,就这么洋洋洒洒,缓缓飘落,无声无息覆盖了整条狂乱街道。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王大爷的额头上。
他挥舞扫帚的动作猛地一僵,眼中血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看看手里的扫帚,又看看地上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的邻居,浑浊的老泪瞬间涌了出来。
当雪花落在陈姐的身上。
她掐着别人脖子的手一松,一股清凉温柔的力量渗入她的心脾。
仿佛母亲最温柔的抚摸,瞬间浇灭了她心中那股无名邪火。
雪花飘落,混乱的街道奇迹般安静下来。
人们攻击的动作变得迟缓,嘶吼变成了困惑的低语。
苏清雪这一手,直接给整个暴走的街区,按下暂停键。
就在苏清雪以剑意强行控场的同时,李墨也动了。
他从苏清雪的手段中,悟到了不少东西,同样转身一头扎进后厨。
那口还在炉子上温着,熬煮了整整一下午,融合了无数食客情绪精华的汤。
这锅汤,是他最近感悟的集大成之作!
“嘿!”
李墨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那口直径近一米、滚烫沉重的大汤锅,硬生生从灶台上抬起来。
他一步步走到店门口,热气蒸腾,将他的脸熏得通红。
“酒心,亦是人心!”
伴随着一声低喝,李墨将全身力量汇于腰腹,猛地一掀!
哗啦!
一整锅汇聚人间烟火的滚烫汤汁,被他用一种极其豪迈的姿态,泼洒向天空!
【万物归一酿】,催动!
那漫天汤汁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瞬间雾化,变成了一片范围更广、更加浓郁的暖白色蒸汽。
这蒸汽,带着醇厚的酒香与食物的暖香,更带着一种能直达灵魂深处的温暖。
它不是水汽。
是由情感酒曲与百味食材酿出的,人间烟火本身。
一道沛然暖流,以面馆为中心,席卷整条街道。
被苏清雪的剑意之雪暂时安抚住的人们。
还没从茫然中回过神,就被这股暖流迎面拂过。
一股无法形,的感觉从天灵盖直冲脚底板。
瞬间驱散了情绪吞噬者】种在他们心底的所有阴冷、暴戾。
那个拿着板砖的少年,身体一颤,砖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
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好友,再也忍不住,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个与丈夫厮打的女人,瘫倒在地,脸上流露出无尽的悔恨与后怕,她想起了丈夫曾经为她挡刀的背影。
人性的光辉,在这一刻,被这股混合着酒香与汤香的暖流,强行唤醒。
一柔一刚,一冷一暖。
一个暂停,一个净化。
苏清雪的“雪”,是理。
李墨的“汤”,是情。
在这乱的道上,二人用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堪称完美的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