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北角。
这里原本是阴森冷寂的冷宫。
常年住着失宠的嫔妃。
墙缝里都透着一股子幽怨气，平日里连野猫都绕着走。
可如今，这地方却热闹得像是炸了锅。
没有哭哭啼啼的怨妇。
只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还有那个穿着太监服，却满嘴怪话的人影在咆哮。
“火候！我说过多少次了，火候！”
王莽手里抓着把蒲扇，也不管那身不合身的太监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指着几个灰头土脸的工匠破口大骂。
“这炉温不够，烧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堆烂泥！你们想拿这玩意儿去糊墙吗？”
几个工部调来的老匠人被骂得狗血淋头，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他们心里苦啊。
这位“王公公”最近也不知吃错了何药。
脾气愈发暴躁。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与陛下同款的药，一夜之间力气变大了许多。
最关键的是。
他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简直闻所未闻。
什么高炉，配比，比热容……
听得这帮干了一辈子活的老匠人云里雾里。
与此同时。
李墨背着手。
慢悠悠地跨进了这座，刚挂牌不久的格物院。
苏清雪跟在他身侧。
一身金红凤袍，在这满是烟尘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毫不在意，甚至还饶有兴致，打量着那个正在冒黑烟的土炉子。
“小桂子，怎么火气这么大？”
李墨笑眯眯地问道。
这段时间，王莽找他商量过。
说三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保留原来的上下君臣关系为好。
哪怕李墨和苏清雪，能用武力强行镇压那些大臣。
可要是王莽，凭借这个太监的身份，当着外人的面，称呼李墨和苏清雪为墨哥和嫂子，也不免让人心生猜忌。
因此。
三人在外人面前，也就保留了君臣之间的称呼。
听到李墨那熟悉声音，王莽立马把蒲扇一扔，整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变成苦瓜相。
他几步冲到李墨面前，那架势像是要抱大腿哭诉。
“陛下啊！这活儿没法干了！”
王莽指着周围那些简陋工具，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锤子是生锈的，甚至还有石头的，连个像样的钳子都没有！”
“没有电，没有车床，没有精密仪器。”
“你让我用这帮只会之乎者也、连个圆都画不标准的工匠，去手搓工业母机？”
“这不就是让我用指甲盖去抠长城吗？”
王莽越说越委屈。
他前世好歹也是个狂战士。
虽然平时喜欢搞发明，那也是建立在现代工业基础上的。
现在倒好，直接回到冷兵器时代。
李墨走过去，拍了拍王莽那厚实的肩膀，入手全是油腻腻的汗水。
“小桂子啊，你格局小了。”
李墨指了指头顶那片被烟尘熏黑的天空。
“等以后事成了，咱们以后可以造一堆雷公电母来发电；没有车床，就造一堆像你这般拥有狂战体质的人，来人力3d打印。”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中间难，最后也难。”
“但只要咱们把这第一步迈出去，以后这大唐的画风，就由咱们说了算。”
王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虽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但又觉得李墨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墨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
其上密密麻麻，布满线条和标注。
这是他凭借前世记忆画出来的。
“水泥的配方和烧制流程都在这。”
“石灰石、粘土、铁矿渣，这附近山上就有。”
“你带着这帮工匠，先给我把这玩意儿烧出来。”
“这可是咱们大唐工业化的基石，能不能成，全看你这一哆嗦了。”
王莽接过图纸，扫了两眼，原本黯淡的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配方的精妙之处。
虽然是土法水泥，标号肯定不高。
但在这种冷兵器时代，那就是妥妥的神器！
“得令！”
王莽一扫之前的颓废，抓着图纸就冲回炉子边。
“都别愣着了！干活！谁要是再敢偷懒，咱家把他扔进炉子里炼丹！”
……
三天后。
御花园。
这里本是历代皇帝赏花弄月的地方，种满了奇花异草。
可今天，气氛却有些诡异。
工部尚书阎立德带着一众官员，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
他们看着几个太监推着独轮车，把一车车灰扑扑的烂泥倒在御花园的小径上，然后用木板抹平。
那烂泥散发着一股怪味，难闻得很。
阎立德眉头紧锁，心里直犯嘀咕。
陛下这是中了什么邪？
好好的青石板路不走，非要铺这种烂泥？
这要是下场雨，岂不是满脚泥泞，有失皇家体统？
但他不敢说。
前几天金銮殿上那场血洗还历历在目。
现在谁敢触这位暴君的霉头？
李墨坐在一旁的凉亭里，手里端着茶盏，神情悠闲。
苏清雪则在给剥葡萄。
那只曾经握剑杀人的手，此刻剥起葡萄来也是行云流水，指尖沾染着晶莹的汁水，看得李墨一阵心猿意马。
“陛下，这……这能行吗？”
阎立德实在忍不住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这泥浆虽然粘稠，但终究是土石之物，一旦干裂，怕是……”
李墨吹了吹茶沫，眼皮都不抬。
“阎爱卿，打个赌如何？”
“明日此时，若是这路不能坚如磐石，朕把这御花园赏给你。”
“若是成了……”
李墨顿了顿，目光落在阎立德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
“以后工部所有匠人，全听格物院王公公调遣，你只需负责给钱给粮，不得有半句废话。”
阎立德一听，冷汗都下来了。
他看着那摊软趴趴的烂泥，心里兀地有了底气。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烂泥能变成石头的。
“臣……遵旨。”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阎立德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冲进御花园。
他手里还提着一把铁锹，准备亲自验证一下这烂泥到底有多烂。
然而。
当他站在那条新铺的小径前时，整个人都傻了。
原本灰黑色的烂泥，此刻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的硬块，平整得像是一整块巨大的石板。
没有任何裂纹。
浑然一体。
阎立德吞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举起铁锹，用力往路面上砸去。
当！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铁锹被高高弹起，震得阎立德虎口发麻，差点脱手。
再看那路面。
除了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子，连个坑都没砸出来！
“这……这……”
阎立德扔掉铁锹，整个人扑在地上，用手抚摸着那冰冷坚硬的路面。
这种触感。
比青石还要坚硬，比大理石还要平整。
点泥成石！
这简直就是神迹！
“神人……陛下真乃神人下凡啊！”
阎立德猛地跪在地上，对着赶来的李墨疯狂磕头。
他干了一辈子工程，太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了。
修桥铺路、筑城造坝，这东西简直就是万能的！
有了这东西，大唐的城墙可以加高一倍，黄河的堤坝可以固若金汤！
李墨背着手，看着跪地高呼的群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这不过是初级水泥罢了。
等以后王莽搞出了钢筋混凝土，这帮土包子还不得更加欢呼雀跃？
“阎爱卿，愿赌服输？”
“服！臣心服口服！”
阎立德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臣这就回去筹措银两，调集工匠，全力配合王公公！”
李墨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不光是配合。”
“朕要你用这水泥，把长安城的城墙全部翻新一遍。”
“另外，在长安城外划出一片地，建立工业新区。”
“以后所有的工厂、作坊，全部迁到那里去。”
说到这里，李墨转头看向身后的王莽。
“老王，下一步计划可以开始了。”
王莽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
他挠了挠头，一脸为难。
“老大，技术上没问题。”
“但咱们缺东西啊。”
“大规模烧制水泥，还有以后炼钢、造火器，需要海量的硫磺、硝石，还有优质铁矿。”
“这几天我让人去市面上打听了。”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被那些世家大族把控着。”
“咱们虽然抄了几个家，但那点存货，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而且那帮孙子好像察觉到什么，开始捂盘惜售，甚至暗中抬价。”
“现在市面上的硫磺价格，比黄金还贵！”
听到这话，李墨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又是世家。
这帮吸血鬼，这是想卡住大唐工业化的脖子啊。
“既然他们不想卖。”
“那就别卖了。”
一直没说话的苏清雪忽然开口。
她站在晨光中，凤眸微眯，那股子杀伐果断的女帝气场瞬间全开。
“传本宫懿旨。”
“即日起，成立‘皇商总局’。”
“凡铁矿、硫磺、硝石等战略物资，统归国有，严禁私自买卖。”
“违令者，以谋反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