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行至第五夜,船老大突然吆喝着停了船。盛明兰正给长榕唱着扬州小调,听见外面的动静,推窗一看——两岸是黑黢黢的荒滩,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
“怎么停了?”她问守在舱外的小桃。
小桃冻得缩着脖子:“张师傅说前面河道淤了,得等天亮了清淤才能走。还说……这地方邪乎得很,夜里最好别出声。”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狼嚎,长榕吓得往盛明兰怀里钻。卫小娘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道:“明儿,把窗关上吧,怪渗人的。”
盛明兰却没关窗,只盯着岸边的芦苇丛。她总觉得不对劲——白日里船老大还说河道通畅,怎么突然就淤了?这荒滩看着偏僻,却隐约能看见岸边有新鲜的脚印,绝不像久无人烟的样子。
“小桃,去看看大姐姐和五姐姐那边怎么样了,让她们锁好船舱,别出来。”盛明兰低声吩咐,“再告诉二哥,让他多派几个家丁守着爹爹的船。”
小桃刚走,就听见墨兰的船舱里传来尖叫:“有蛇!救命啊!”
盛明兰心里一紧,赶紧往墨兰的船赶。只见墨兰缩在角落,脸色惨白,一条青蛇正盘在她的梳妆台上,吐着信子。林姨娘吓得直哭,几个丫鬟哆哆嗦嗦不敢上前。
“慌什么。”盛明兰从地上捡起根扁担,猛地朝蛇头砸去。那蛇被打得七寸,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她用扁担挑着蛇尸往外走,扔到岸上的芦苇丛里,“这蛇是家养的,牙齿被拔了,吓不着人。”
林姨娘愣了愣:“家养的?谁会……”
“谁会半夜往四姐姐舱里放蛇,想吓着她,或者……想让她闹出动静引开注意力。”盛明兰打断她,眼神扫过周围的船工,“刚才谁靠近过四姐姐的船?”
众船工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年轻的船工低下头:“是……是张师傅让我送热水过去,说四姑娘夜里要喝茶。”
又是张师傅?盛明兰心里冷笑,转身就往张师傅的船尾走。刚到舱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那丫头太精了,蛇没吓到人,反而被她看出破绽了……”是张师傅的声音。
“怕什么,”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东家说了,今晚必须得拿到盛紘的账册。那老东西在扬州贪了不少,只要拿到账册,不愁他不栽跟头……”
盛明兰猛地推开门,只见张师傅和一个陌生男子正凑在灯下翻着什么,见她进来,两人都吓了一跳。那陌生男子手疾眼快,抓起桌上的短刀就朝她刺来!
“姑娘小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长柏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一把将盛明兰推开,自己却被刀尖划到了胳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二哥!”盛明兰惊呼,抓起桌上的油灯就朝那男子砸去。油灯在他身上炸开,火星子溅得四处都是,那男子惨叫一声,转身就往船外跳,一头扎进了水里。
张师傅想跑,却被赶过来的家丁按住。长柏捂着胳膊,脸色苍白:“把他捆起来!”
盛明兰赶紧撕下裙摆给长柏包扎,手都在抖:“你怎么来了?不知道危险吗?”
“我听小桃说你来找张师傅,不放心……”长柏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叮嘱,“别管我,快去看看爹爹那边有没有事。”
盛明兰跑到盛紘的船舱,只见王若弗正抱着盛紘哭,地上散落着几本账册。“明儿!你可来了!刚才有人想撬窗户,幸好你二哥让人守着……”
盛紘脸色铁青,指着账册道:“这是我在扬州任上的账册,若是被他们拿走,定要被污蔑贪腐!”
“爹爹放心,人已经抓住了。”盛明兰道,“张师傅招了吗?”
“招了,”长柏跟了进来,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他说是被江南巡抚的人买通的,那账册是想用来要挟爹爹的。”
江南巡抚果然是幕后黑手!盛明兰看向窗外,夜色正浓,水面上一片漆黑,那跳河的男子怕是早就跑了。
“不能再等了,”盛明兰道,“连夜开船,就算河道淤了,也得想办法冲过去。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盛紘点头:“好!让家丁都拿起家伙,谁敢拦船,直接打!”
船重新启航,这次换了个老船工掌舵,他熟悉水性,硬是凭着一股蛮力,把船从淤塞的河道里冲了出去。直到天快亮时,看到远处的城镇灯火,众人才松了口气。
长柏的伤口被华兰细心包扎好,如兰拿着金疮药,噘着嘴说:“二哥你就是太傻,干嘛要替六妹妹挡刀?”
“她是我妹妹。”长柏说得理所当然,看向盛明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暖意,“再说,六妹妹刚才砸油灯的样子,比我厉害多了。”
盛明兰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见墨兰站在角落里,眼圈红红的。“四姐姐,”她走过去,“刚才没吓着吧?”
墨兰摇摇头,声音低低的:“谢谢你。还有……以前是我不对。”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道歉,盛明兰愣了愣,随即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到了汴京,好好做人。”
墨兰点点头,转身走了。林姨娘跟在她身后,看盛明兰的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忌惮。
船靠岸补给时,一个小厮突然跑过来,递给盛明兰一个锦盒:“姑娘,这是顾二公子让小的交给您的。”
盛明兰打开一看,里面是支精致的银簪,簪头刻着只展翅的鹰,看着倒有几分英气。“他还说什么了?”
“二公子说,姑娘昨日砸油灯的样子很飒,这簪子送您防身。”小厮说完,挤了挤眼睛,“还说……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去找他。”
盛明兰把锦盒合上,递给小桃:“还给他,就说我不需要。”
小桃刚走,卫小娘就叹了口气:“那顾二公子,倒是个热心肠。”
“热心肠?”盛明兰冷笑,“我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昨晚定是早就知道有危险,却隔岸观火,现在又来送东西,安的什么心?”
她想起前世那些表面示好、背后捅刀的皇子,心里就一阵发寒。顾廷烨这种人,看着随性,实则心思深沉,还是离远点好。
船队继续前行,离汴京越来越近了。盛明兰站在船头,看着两岸渐渐繁华起来的景象,心里却没什么喜悦。江南巡抚的事还没了结,到了汴京,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等着。
但她不怕。
经历了昨晚的事,她看得更清楚了——盛家这些人,虽各有各的毛病,却在关键时刻能拧成一股绳。长柏的正直,华兰的稳重,甚至如兰的直率,都是她可以依靠的力量。
“姑娘,你看!”小桃指着远处,“汴京的城墙!”
盛明兰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巍峨的城墙,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那就是汴京,一座承载着无数人梦想和欲望的城。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年世兰的一生,困于紫禁城的宫墙。
而盛明兰的未来,要在这汴京城里,活出不一样的模样。
那些想挡她路的,想害她亲人的,尽管来。
她接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