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之日,盛府上下几乎倾巢而出。王若弗按捺不住,亲自带着如兰、墨兰(禁足令因春闱大事暂解)并大批仆从早早赶到贡院外的榜亭等候。长柏和长枫虽故作镇定,但紧绷的神色也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明兰陪着老太太坐在稍远一些的马车里,隔着纱帘观望。
贡院外人头攒动,喧闹震天。小厮们挤在最前面,踮着脚,伸长脖子,拼命在那长长的黄榜上寻找自家主人的名字。
“中了!中了!” 盛家一个小厮猛地跳起来,声音嘶哑却充满狂喜,“二公子!二公子中了第七名!”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第七名!这可是极高的名次!
王若弗闻言,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眼前发黑,幸亏刘妈妈扶住才没晕过去。她紧紧抓住刘妈妈的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的儿!我的柏哥儿!” 如兰也高兴地蹦跳起来。
长柏紧绷的肩膀骤然一松,长长舒了口气,向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对着四周道贺的人团团作揖。
然而,盛家众人的喜悦还没达到顶峰,另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挤回来,脸上表情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声音都变了调:“也……也中了!三公子……三公子也中了!是……是第三百二十一名!”
最后一名?!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中了是喜事,但这最后一名……着实有些尴尬。
长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涨红,那点刚刚升起的狂喜被“最后一名”三个字砸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窘迫和难堪。他几乎能感受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怜悯或嘲讽的目光。
王若弗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毕竟是中了!她强笑着对周围道:“同喜同喜!都是盛家的福气!” 心里却嘀咕,这最后一名,真是……差点就没中啊!
就在这时,那个报信的小厮凑到长柏和王若弗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二公子,大娘子,小的刚才挤在前面,听两位从考官院里出来的爷们议论,说……说这三公子的名次,真是运气!原本定下的最后一名那考生,前几日家中突发急事,人没了!这名额才顺延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三公子头上!那两位爷直说三公子是走了大运呢!”
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得长枫眼前发黑,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原来他这功名,竟是捡了别人不要的,甚至是……沾了别人丧事的“光”?巨大的耻辱感淹没了他。
明兰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微微蹙眉。这事听起来是运气,但传扬出去,对长枫乃至盛家的名声并无好处。只会让人觉得盛长枫才学不足,全靠侥幸。
与此同时,关于其他考生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齐国公府的小公爷……没中!”
“宁远侯府的顾二公子……也没中!”
这两条消息,比长枫中了最后一名更让人震惊!齐衡才名远播,顾廷烨虽名声不羁但文武双全,他们二人落榜,实在出人意料!
人群议论的焦点瞬间转移。
“小公爷都没中?怎么可能?”
“顾二爷也没中?这……”
很快,更有爆炸性的消息从小道传来:顾廷烨并非才学不济,而是被他那位柔弱的大哥顾廷煜陷害!顾廷煜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顾廷烨早年一些“言行不端”、“结交江湖人士”的“证据”,直接捅到了御前!官家震怒,虽未深究宁远侯府,却直接下了口谕,斥责顾廷烨“品行有亏”,剥夺其此次科考成绩,并言明其“此生不得再入科场”!
此生不得再入科场!这等于绝了顾廷烨的仕途正道!
消息传来,一片哗然。谁能想到,堂堂侯府嫡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齐衡落榜的原因则含蓄许多,只说是“文章虽好,稍欠火候”,但明眼人都知道,只怕也与齐国公府树大招风,或是一些不便言说的朝堂因素有关。
这两家高门显贵的公子双双落榜,其中一家还闹得如此难堪,原本因盛家兄弟双双高中而准备大肆庆祝的盛府,顿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王若弗脸上的喜色收敛了不少,看着周围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心里也开始打鼓。这时候若大摆宴席,岂不是显得盛家张狂,打齐国公府和宁远侯府的脸?
盛紘此时也赶到了,听闻了所有消息,先是因儿子们高中而欣喜,随即又因长枫的名次和顾、齐两家的事情而皱紧了眉头。
他当机立断,对王若弗和众人沉声道:“回府!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在外肆意宣扬,尤其是三哥儿名次之事,谁敢多嘴,家法处置!”
回府的路上,气氛颇为微妙。
长柏虽高中第七,但见弟弟神色惨淡,又听闻顾、齐之事,喜悦也淡了几分,只默默沉思。
长枫更是失魂落魄,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剩下“最后一名”和“运气”这几个字在脑中盘旋。
如兰和墨兰也不敢多言。如兰是懵懂,墨兰则是心中五味杂陈,既嫉妒长柏高中,又觉得长枫这名次实在丢人,更因齐衡落榜而暗自神伤。
回到盛府,盛紘立刻召集全家到了前厅。
他先是对长柏表示了肯定和勉励,然后看向萎靡不振的长枫,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枫哥儿,你能中,已是幸事。名次虽……靠后,但终究是进士及第。望你戒骄戒躁,日后勤勉当差,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 他刻意避开了“运气”二字。
长枫低着头,声音哽咽:“儿子……儿子知道了。”
盛紘又对众人道:“今日齐小公爷与顾二公子之事,尔等也已知晓。我盛家虽有小喜,但不可忘形。近日府中一切从简,闭门谢客,低调行事。待日后,再作打算。”
王若弗虽然觉得不够风光,但也知道轻重,连忙应下。
老太太由明兰扶着,一直沉默着,此刻才缓缓开口:“紘儿处理得妥当。柏哥儿、枫哥儿,记住今日。科场只是起点,日后官海浮沉,靠的是真才实学和为人处世。尤其是枫哥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将今日之耻,化为日后奋进之力,方是正理。”
长枫浑身一震,抬头看向祖母,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众人散去后,明兰陪着老太太回寿安堂。
“祖母,三哥哥此次,怕是打击不小。”明兰轻声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经此一事,若他能幡然醒悟,踏实下来,未必是坏事。倒是那顾家二郎……可惜了。” 她虽不喜顾廷烨行事张扬,但对其才华亦有耳闻,遭此陷害,断送前程,着实令人唏嘘。
明兰目光微闪。顾廷烨被断绝科考之路?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如此一来,那位桀骜不驯的顾二叔,只怕要另寻他路了。这汴京城的风云,似乎因这次春闱,又添了许多变数。
而盛家,在短暂的喜悦后,迅速陷入了低调和反思。长柏的光芒被刻意收敛,长枫的“运气”被严禁提及。盛府大门紧闭,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盛家两位公子金榜题名,注定将被卷入更复杂的朝堂与权贵网络中。新的挑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