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深知如兰性子单纯,容易被表象迷惑。她既然叫自己一声六妹妹,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她不动声色地吩咐翠微,动用了一些自己的人脉关系,仔细打探文炎敬及其家中的底细。
不过两三日,翠微便带来了消息。
“姑娘,打听清楚了。”翠微低声道,“那文公子本人倒还算勤勉,学问也扎实,只是……文家老太太,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哦?仔细说说。”明兰放下手中的账本。
“文家原是乡绅,后来家道中落。文老太太守寡多年,性子极为强势吝啬,将儿子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前头有个定了亲的姑娘,就是因为文老太太嫌人家嫁妆不够丰厚,又觉得那姑娘身子弱恐不好生养,硬是逼着文公子退了亲,那姑娘想不开,差点投了河!”翠微语气带着一丝不忿,“文公子虽觉愧疚,却也不敢违逆母亲。如今文家就指望文公子高中后光耀门楣,改善家境。文老太太放话出来,未来儿媳嫁妆必须丰厚,性子必须柔顺听话,好拿捏,方能伺候好她儿子。”
明兰听完,冷笑一声。果然如此!一个愚孝且懦弱的儿子,一个刻薄势利的婆婆,这样的家庭,如兰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初时或许还能凭着新鲜劲儿和盛家的势过得去,日久天长,必定受尽委屈。
她当即起身:“去葳蕤轩。”
王若弗正因为如兰的事心烦,见明兰来了,如同见到救星:“明兰,你来得正好!如兰那死丫头,我是管不了了!非要嫁那个穷举人!”
明兰屏退左右,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王若弗。
王若弗听得脸色发白,又惊又怒:“竟有这等事?那文家老婆子如此可恶!退亲逼死人的事都做得出来?如兰要是嫁过去,还不得被那老婆子磋磨死!” 她虽然有时糊涂,但爱女之心却是真的。
“母亲息怒。”明兰冷静道,“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让五姐姐跳进去。硬拦着只怕适得其反,得让五姐姐自己看清才行。”
王若弗连连点头:“对对对!明兰,你有什么法子?母亲都听你的!”
明兰沉吟片刻,在王若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若弗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办!”
翌日,王若弗将如兰叫到跟前,一改往日的强硬,叹了口气道:“如兰,你既然真心喜欢那文公子,母亲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
如兰惊喜地抬头:“母亲,您答应了?”
“母亲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王若弗道,“后日我去广济寺上香,会邀请文老夫人一同前往。你也去,趁机看看文老夫人是否和蔼可亲,若她真是个慈祥长辈,母亲便不再反对,如何?”
如兰不疑有他,高兴地应下了。
到了那日,广济寺禅房内,王若弗与文老夫人寒暄着。文老夫人穿着半新不旧的绸衫,头上戴着几件略显过时的金饰,脸上带着精明算计的笑容,言语间不断打听盛家的家底,尤其是如兰若能嫁过去,能带多少嫁妆。
“我们盛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如兰是我的心头肉,嫁妆自然不会薄了。”王若弗忍着不快,敷衍道。
文老夫人眼睛一亮,嘴上却道:“嫁妆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姑娘家性子要好,懂得孝顺长辈,伺候夫君。我们敬儿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让他为内宅之事分心。”
这时,如兰按照计划,端着茶点进来,乖巧地给文老夫人行礼奉茶。
文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如兰,见她容貌娇俏,衣着华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随即又端起架子,拉着如兰的手,语气带着挑剔:“盛五姑娘模样是好的,只是瞧着身子有些单薄,不知平日吃用如何?我们文家清贫,可比不得盛家精细。”
如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王若弗按捺住火气,笑道:“小孩子家,正在长身体,吃用自然精细些。不过我们如兰性子最是柔顺懂事。”
文老夫人点点头,又开始絮叨她养大文炎敬如何不易,文炎敬如何刻苦用功,将来必定高中,话里话外暗示如兰若嫁过去,必须好好伺候她儿子,不能让她儿子受半点委屈,要勤俭持家,不可铺张浪费……
如兰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只觉得这文老夫人言语刻薄,目光挑剔,与她想象中和蔼可亲的未来婆婆截然不同!她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只见王若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从广济寺回来,如兰闷闷不乐。明兰来到她房中,见她正对着窗外发呆。
“五姐姐,今日可见到文老夫人了?觉得如何?”明兰轻声问。
如兰抬起头,眼圈有些红,委屈道:“六妹妹,她……她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她说话好难听,一直挑剔我,还说嫁过去要好好伺候她儿子,要勤俭,好像……好像我不是去当媳妇,是去当丫鬟的!”
明兰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五姐姐,你现在可明白了?婚姻并非只是你与文公子两情相悦那么简单。你要嫁的,是他的整个家庭。文公子或许是个好人,但他有个如此强势的母亲,他又是个孝顺不敢违逆的。你若嫁过去,日后婆媳有了矛盾,你觉得文公子会站在哪一边?”
如兰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她想起文老夫人那精明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明兰继续道:“母亲反对,并非全然因为文家贫寒,更是因为看出了那文老夫人不是良善之辈,怕你受委屈。你是盛家嫡女,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那般苛责?难道你愿意日后日日看人脸色,连吃穿用度都要被人指摘吗?”
如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扑到明兰怀里,哽咽道:“六妹妹……我……我错了……我不嫁了……我不要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明兰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五姐姐想通了就好。天下好儿郎多的是,咱们慢慢挑,定要找个家风清正、婆母和善的,绝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经此一事,如兰彻底打消了嫁给文炎敬的念头,人也沉稳了不少。王若弗见女儿醒悟,心中大石落地,对明兰更是感激又佩服。这个六丫头,看人看事,真是透彻得可怕!盛家有女如此,实乃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