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府的灵堂,白幡低垂,香烛缭绕,哀声不绝。
顾廷烨与顾廷煜作为孝子,跪在灵前答礼,一个面色沉痛坚毅,一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顾廷炜则跪在稍远些的地方,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明兰一身重孝,忙碌地安排着各项事宜,神色哀戚却井井有条。墨兰因怀着身孕,只在偏厅休息,沈从兴陪在一旁。
就在这时,一身素服却依旧打扮得娇俏的邹姨娘,扶着皇后身边一位颇有体面的孙嬷嬷的手,袅袅娜娜地走进了灵堂。
她先是假模假样地向顾偃开的灵位行了礼,然后目光便扫向了偏厅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她并未直接去寻墨兰,反而走向正在指挥丫鬟添换祭品的明兰。
“顾夫人节哀。”邹姨娘声音娇柔,话却带刺,“这侯府接连变故,真是辛苦夫人了。不过夫人到底是县主,身份尊贵,操持这般大事也是应当的。
不像我们府上那位,”她刻意提高了声调,确保偏厅的人能听见,“怀着身子便金贵得不行,连公公的丧仪都躲清闲,只怕是心里头……未必多悲痛呢。”
这话一出,灵堂里不少宾客都皱起了眉头。在人家丧礼上指责别家夫人,还是拿身孕说事,这邹姨娘也太不懂规矩了!
明兰眼神一冷,正要开口,一个清亮利落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
“我当是谁在灵堂上喧哗,原来是邹姨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雅襦裙,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正是英国公的嫡女,如今嫁入郑家的张桂芬。
她与明兰在几次宴席上有过交往,彼此印象不错。
张桂芬走到明兰身边站定,目光平静却带着压迫感看向邹姨娘:“邹姨娘此言差矣。沈夫人身怀六甲,前些日子又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此刻在偏厅静养,乃是沈伯爷体贴,亦是人之常情。
倒是邹姨娘你,”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嘲讽,“身为妾室,不在沈夫人身边小心伺候着,反倒跑到宁远侯府的灵堂上来指手画脚,议论别家正室夫人,这是哪家的规矩?莫非是仗着皇后娘娘仁厚,便忘了自己的本分?”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句句在理,直接将邹姨娘的行为定性为“妾室逾越”、“不守规矩”,更是点出她倚仗皇后之势。
邹姨娘被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身边的孙嬷嬷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张桂芬身份高贵,又是出了名的直性子,她也不敢轻易得罪。
“郑夫人,你……”邹姨娘气结,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
张桂芬却不理她,转向明兰,语气缓和了些:“县主莫要与些不相干的人动气,保重身子要紧。侯爷与您伉俪情深,共同支撑门户,汴京谁人不知?这等闲言碎语,只当是耳旁风便是。”
“多谢郑夫人出言维护。”
她本就是桀骜不驯,若非在灵堂之上,顾及场合,早就亲自收拾这邹姨娘了。
此刻张桂芬出面,既全了礼数,又狠狠打了邹姨娘的脸,再好不过。
邹姨娘见无人帮她,孙嬷嬷也只是沉着脸不说话,自觉讨了个没趣,又怕再说下去更丢人,只得悻悻地瞪了偏厅方向一眼,灰溜溜地走到一旁,不敢再出声。
这场小小的风波很快平息,但众人都看在眼里,心中对邹姨娘的跋扈无礼更多了几分鄙夷,也对明兰和张桂芬高看了一眼。
灵堂一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顾廷炜,拳头紧紧攥起。
他看着被众人维护的明兰,看着强势的顾廷烨,又想起惨死的母亲,心中的怨恨如同野草般滋长。
为什么他们都好好的?为什么母亲就活该被烧死?他目光扫过邹姨娘,眼中闪过一丝阴暗的光芒。
偏厅内,墨兰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她竟敢在灵堂上如此辱我!”
沈从兴脸色也十分难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墨兰,别动气,小心身子。那邹氏……我回去定好好管教!”
他心中也对邹姨娘的不知轻重感到恼怒,更对皇后派来的孙嬷嬷纵容邹氏心生不满。
墨兰抓住沈从兴的手,泪眼婆娑:“伯爷,您也看到了,她如今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今日若非郑夫人和六妹妹,我……我怕是没脸见人了!”
沈从兴叹了口气,心中对邹姨娘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丧仪继续,直到傍晚宾客渐散。
明兰终于得以稍歇片刻,张桂芬走过来与她说话。
“今日多谢你了,桂芬姐姐。”明兰真诚道谢。
张桂芬爽朗一笑:“举手之劳罢了。我早就看那邹氏不顺眼,仗着姐姐那点救驾之功,在沈家兴风作浪,连正头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东西!”她性子耿直,最见不得这等妾室猖狂之事。
明兰苦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四姐姐在沈家的日子,确实不易。”
张桂芬压低声音道:“你也要小心。我听闻那邹氏与宫里……走动颇近,今日她敢在灵堂发难,未必没有依仗。皇后娘娘仁厚,但架不住身边有人吹风。”
明兰点头:“我明白,多谢姐姐提醒。”
送走张桂芬,明兰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处理完丧事,还有更多棘手的问题等着她:虎视眈眈的太后,心怀怨恨的顾廷炜,沈家不省心的邹姨娘,以及如兰那桩还需谨慎对待的婚事。
她抬眼望去,顾廷烨正与几位宗室长辈商议下葬事宜,挺拔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重。
明兰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顾廷炜悄悄离开了灵堂,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