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姨母下毒之事虽暂告一段落,但其引发的波澜并未完全平息。长榕需长期静养,卫小娘心力交瘁,盛家气氛依旧有些沉闷。明兰因有孕且那夜劳神,也被顾廷烨勒令在澄园好生休养。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明兰在院中暖榻上小憩,却被一阵争执声吵醒。是蓉姐儿和娴姐儿。
“……分明就是那邹姨娘不对!她竟敢害墨兰婶婶和弟弟,郑婶婶打她都是轻的!”这是蓉姐儿清脆又带着愤慨的声音。
娴姐儿声音则温软些,却带着迟疑:“可是……可是她毕竟是长辈,郑婶婶提剑相向,是否……过于激烈了?父亲常说,要以理服人……”
蓉姐儿不服:“跟那等黑心肝的人讲什么道理!若不是郑婶婶果断,墨兰婶婶和弟弟就危险了!对付恶人,就要比她更厉害才行!”
“但女子当以柔顺贤淑为要,动刀兵终非淑女所为……”娴姐儿仍在纠结。
明兰听着,缓缓坐起身。丹橘连忙上前搀扶。
“你们两个,在争什么?”明兰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
蓉姐儿和娴姐儿见吵醒了明兰,都有些不好意思,上前行礼。
蓉姐儿嘴快,将争论之事说了,末了还气鼓鼓地加了一句:“母亲,你说是不是?对付坏人就不能客气!”
娴姐儿则低着头,小声道:“二婶婶,我只是觉得,动武终究不好……”
明兰看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心中微动。她招招手,让她们坐到身边。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明兰先肯定了两人,随即话锋一转,“但也都只看到了表面。”
两个女孩都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明兰目光悠远,仿佛透过她们,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紫禁城里,也曾天真烂漫,最终却不得不竖起一身尖刺的自己。
“娴姐儿说女子当柔顺贤淑,不错。但这柔顺,并非懦弱;贤淑,也非任人欺凌。”明兰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若我们自己也画地为牢,只知一味忍让,那便是将刀柄递到别人手中,将自己的安危系于他人的良心上。”
她看向娴姐儿:“你可知道,有时退一步,并非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娴姐儿似懂非懂。
明兰又看向蓉姐儿:“蓉儿说对付恶人要比她更厉害,也不错。但这‘厉害’,并非单指武力。”
她顿了顿,问道:“你们可知,那日若只有郑夫人提剑去要人,没有我随后赶到以县主身份下令软禁邹氏,没有沈伯爷事后默许,没有皇后因理亏而退让,单凭一把剑,可能彻底压服邹氏,保墨兰婶婶日后安宁?”
蓉姐儿愣住了,摇了摇头。
“所以,”明兰总结道,“真正的厉害,是审时度势,是借力打力,是让自己站在‘理’和‘势’的最高处。该怀柔时怀柔,该雷霆时雷霆。手中要有剑,但更要懂得何时亮剑,为何亮剑。”
她看着两个女孩,语气深沉:“这后宅,乃至这世间,有时比战场更凶险。战场上是明刀明枪,而后宅里,多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你们要学的,不是简单的柔顺或者泼辣,而是如何在这其中,既能保全自己,又能守护想守护的人。”
这番话,已然超出了一个普通深闺妇人教导女孩的范畴,带着一种历经两世、看透人心的通透与凌厉。
蓉姐儿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娴姐儿也若有所悟。
明兰笑了笑,又道:“今日,我便教你们一些实用的本事。”
她让丹橘取来一些常见的香料、药材,还有几匹不同质地的布料。
“看,”她拈起一味香料,“这是藿香,寻常安神香里常用。但若与这味萱草根一同焚烧,久闻则会令人心烦气躁。若再添少许朱砂……”她点到即止,两个女孩却都打了个寒颤。
她又拿起一匹颜色鲜艳的杭绸:“这料子好看,但染制时若用了劣质染料,遇水或汗便会褪色,甚至可能引发红疹。如何辨别?看光泽,闻气味,用手感……”
她一样样细细讲来,如何辨别药材好坏、香料真伪、衣料优劣,甚至饮食器皿的细微异常。这些,有些是她作为盛明兰学过的,更多的,却是年世兰在深宫中用血泪甚至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换来的经验和警觉。
“……这些,并非要你们去害人,”明兰郑重道,“而是要让你们心中有数,眼明心亮,不被小人蒙蔽,不遭暗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绝不可无。”
蓉姐儿和娴姐儿听得入了神,她们从未听过这样的“教导”,只觉得眼前这位二婶婶\/母亲,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神秘而又强大。
正说着,顾廷烨从外面回来,见她们三人说得认真,笑道:“在教孩子们什么?”
明兰抬头,迎上他温柔的目光,莞尔一笑:“教她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顾廷烨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锐利与通透,心中了然,又有些心疼。他知道,他的明兰,骨子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锋芒与智慧。他走过去,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对两个女孩道:“好好听你们母亲\/二婶婶的话,她教的,都是金玉良言。”
阳光洒满庭院,一派温馨。然而,明兰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教会孩子们保护自己,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风浪,或许很快就要到来。
她轻轻抚上小腹,感受着里面生命的跳动,眼神愈发坚定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