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榕乘船南下,一路巡查漕运。
他年纪虽轻,行事却老练,每到一处必先暗访民情,再核对账目,手段细致入微。
起初一切顺利,各地官员恭敬有加,账目也做得滴水不漏。
但到了扬州,长榕却发现了蹊跷。
扬州漕运使是个肥差,现任使臣姓贾,是已故刘贵妃的远房亲戚。此人表面殷勤,但言谈间总透着股虚浮。
“盛大人一路辛苦,”贾使臣设宴款待,“下官已在瘦西湖备下画舫,还请大人赏光。”
长榕推辞:“公务在身,不便游乐。明日还请使臣将近年漕运账册送来,本官要一一核对。”
贾使臣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次日,账册果然送来,足有三大箱。长榕带着两个从翰林院带来的书吏,闭门核对。
这一核,就核出了问题。
“大人,”书吏低声道,“这三年的漕粮数目,与户部存档对不上。扬州每年应运漕粮五十万石,但账上只记四十五万石,少了五万石。”
长榕心中一凛:“三年就是十五万石,足够十万大军吃一年了。”
更可疑的是,那缺少的五万石漕粮,账目上记为“损耗”。可漕运损耗通常不超过一成,扬州这损耗竟达一成半!
长榕不动声色,继续查访。他换上便服,带着一个随从,到码头上与漕工闲聊。
“老丈,这漕船装载,可有什么讲究?”长榕装作好奇的读书人。
老漕工抽着旱烟,叹道:“讲究?现在哪还有什么讲究!装得越满越好,管它吃水深浅,能运到京城就行。”
“哦?那损耗大吗?”
“大!怎么不大!”老漕工压低声音,“前些年还好,这两年……唉,不能说,不能说。”
长榕塞过去一块碎银:“老丈,我也就是好奇,您说说。”
老漕工四下看看,凑近道:“这两年,漕船吃水特别深。按理说,装了五十石粮,吃水该到这条线。”他指着船舷上的一道刻痕,“可现在,装四十五石,吃水就到这儿了。”
他指的刻痕,比原位置高了足足一尺!
长榕心中雪亮——有人在漕粮里掺了沙子!
他立刻密奏朝廷,同时派人暗中取样。果然,从码头上尚未运走的漕粮中,取出的样品里,沙子占了近两成!
消息传回汴京,朝野震惊!
皇帝勃然大怒,当即下旨:罢免扬州漕运使贾某,押解进京;命长榕暂代漕运使,彻查此案!
消息传到澄园,明兰既骄傲又担忧。
“七弟此番立下大功,但也会得罪不少人,”她对顾廷烨说,“那个贾使臣是刘贵妃的人,三皇子一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顾廷烨点头:“我已派人暗中保护长榕。不过……此事恐怕不只贪腐这么简单。”
他取出一份密报:“你看,这是锦衣卫刚查到的。那个贾使臣,不仅贪墨漕粮,还暗中将粮食卖给……海外。”
“海外?”明兰一惊,“难道是……”
“倭寇。”顾廷烨沉声道,“东南倭乱虽平,但余孽未尽。他们缺粮,就有人敢卖国!”
明兰倒吸一口凉气:“那七弟岂不危险?”
“我已飞鸽传书给年勇,”顾廷烨道,“他熟悉东南情况,我请他暗中南下,保护长榕。”
听到年勇的名字,明兰心头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年将军……可靠吗?”
“至少目前看,他是忠心的。”顾廷烨看着她,“夫人似乎对年将军格外关心?”
明兰坦然道:“他是官人的得力部下,妾身自然关心。况且,他若去保护三弟,妾身更该感激。”
顾廷烨不再多问,但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而此时年府中,年勇也收到了顾廷烨的密信。
他看完信,冷笑一声:“漕粮卖倭?好大的胆子!”
福伯在一旁侍立,闻言道:“将军要去扬州?”
“自然要去,”年勇起身,“不过去之前,先得清理门户。”
他忽然转身,目光如电看向福伯:“福伯,你跟了我多久了?”
福伯心中一凛:“回将军,三个月。”
“三个月……”年勇缓缓踱步,“这三个月,你一共向顾廷烨传递了十七次消息。我说得可对?”
福伯脸色大变,扑通跪下:“将军明察!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年勇俯视着他:“我知道你是顾廷烨的人。但你可知道,我最恨被人监视?”
“老奴知罪!求将军饶命!”
年勇沉默片刻,忽然道:“起来吧。我不杀你,反而要你帮我带句话给顾廷烨。”
福伯战战兢兢起身。
“告诉他,我年勇行事,光明磊落。他要查我,尽管查。但若因此误了正事,休怪我翻脸。”年勇语气平静,却透着寒意,“还有,我此去扬州,一是为了保护盛长榕,二是为了查清漕粮案的幕后主使。让他不必疑神疑鬼。”
福伯连连点头:“老奴一定带到。”
“你去吧,”年勇摆手,“今日起,不必再回年府了。”
福伯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年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他知道,这一举动等于向顾廷烨摊牌。但为了明兰,他必须这么做——他不能让顾廷烨因为猜忌他,而影响到明兰的安全。
三日后,年勇轻装简从,秘密南下。
而此时的扬州,已是暗流汹涌。
长榕查出漕粮掺沙、卖国通倭的证据后,立刻遭到了死亡威胁。
这日深夜,他正在书房整理案卷,忽听窗外有异响。
“谁?”长榕警觉地按剑。
窗户猛地被撞开,三个黑衣蒙面人跃入,手中钢刀寒光闪闪。
“盛大人,对不住了!”为首的黑衣人狞笑,“有人花钱买你的命!”
长榕虽习过武,但以一敌三,眼看就要不敌。就在钢刀即将落下时,一道身影破门而入!
“铛!”钢刀被一柄长剑架住。
来人正是年勇!他一路急赶,终于及时赶到。
“年将军!”长榕又惊又喜。
年勇护在他身前,冷冷看着黑衣人:“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不答,三人同时攻上。年勇以一敌三,竟游刃有余,不出十招,就刺伤一人,生擒一人,剩下一人见势不妙,翻窗逃走。
被擒的黑衣人咬牙道:“要杀便杀!”
年勇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取出一枚银针,刺入黑衣人穴位。黑衣人顿时惨嚎起来——这是前世他在战场上审问俘虏的手段,痛入骨髓,却不会致命。
“说!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终于熬不住:“是……是贾使臣的管家……他给了我们五百两银子……”
年勇与长榕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一个小小的管家,哪有胆子买凶杀人?这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人物。
次日,长榕提审贾使臣。
贾使臣已是阶下囚,却仍嘴硬:“盛大人,下官冤枉啊!那些沙子……定是下面的人搞的鬼!”
长榕将黑衣人的供词拍在桌上:“那买凶杀人呢?也是下面的人搞的鬼?”
贾使臣脸色惨白,仍不松口。
这时,年勇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账册。
“贾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
贾使臣一看那账册,顿时瘫软在地——那是他暗中记录的交易明细,连卖给倭寇多少粮食,收了多少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年勇冷笑:“你以为藏在妾室床下的暗格里,就没人找得到?”
铁证如山,贾使臣终于崩溃,供出了一个惊人的名字——
“是……是三皇子府上的管事让我做的……他说,这是为了筹募军资……”
三皇子!
长榕倒吸一口凉气。若此事牵扯到皇子,那就不是简单的贪腐案了!
他立刻再次密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而京城那边,顾廷烨收到福伯带回的口信,看着年勇那番“光明磊落”的宣言,眉头紧锁。
“年勇……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