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边城的晨风带着草原特有的凛冽,卷起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小安国那句“我去和铁木真谈谈”落下后,将军府正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胡闹!”年勇第一个拍案而起,那张与前世年羹尧一般无二的脸庞上此刻满是怒色,“你才五岁!城外是十万大军,那铁木真是什么人?连克七部的枭雄!你去见他?他若扣下你,我们投鼠忌器,这仗还怎么打?”
宋飞燕也连忙拉住小安国的手:“安国乖,打仗是大人的事,你和安宁好好待在城里便是。”
顾廷烨沉吟不语,目光却落在小安国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上——这孩子的眼神,哪里像个五岁孩童?
明兰蹲下身,与小安国平视:“安国,你告诉娘亲,老爷爷还说了什么?”
小安国握住明兰的手,声音稚嫩却清晰:“娘亲,老爷爷说,铁木真身上有‘时空碎片’,和我们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但他……迷失了方向。”
“时空碎片?”明兰心中一震。
小安宁挤过来,抱着明兰的胳膊:“娘亲,白胡子老爷爷说,铁木真在前世是个英雄,他统一草原是为了让族人过上好日子。可穿越时出了差错,他的记忆被扭曲了,现在满心都是征服和杀戮。”
“前世英雄?”顾廷烨皱眉,“他前世是谁?”
小安国摇头:“不知道。但老爷爷说,只有‘钥匙’才能打开他的心锁,让他想起自己原本的使命。”
“钥匙就是你和安宁?”明兰声音发颤。
小安国点头,小安宁也重重点头。
“不行,”明兰猛地抱住两个孩子,“太危险了。娘不能让你们去冒险。”
“娘亲,”小安国在明兰怀里轻声说,“您还记得您前世怎么死的吗?”
明兰身体一僵。
“您被关在冷宫里,绝望自尽,”小安国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明兰心上,“您重生后,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有人拉您一把,告诉您另一条路,您会不会过得不一样?”
明兰眼眶瞬间红了。
小安宁也小声说:“铁木真现在就像困在冷宫里的人,只不过他的冷宫……是仇恨和征服欲筑成的。娘亲,您是最懂这种绝望的人啊。”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大人都沉默了。
年勇握紧拳头,想起前世自己如何在雍正帝的猜忌下一步步走向绝路——若非重生,他早已是刀下亡魂。
顾廷烨也想起年少时被继母陷害、被父亲误解的那些岁月。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冷宫。
半晌,顾廷烨沉声开口:“若要去,我陪你。”
“我也去!”年勇立即道。
小安国却摇头:“老爷爷说,只能我和妹妹去。太多人去,反而会激起他的戒备。”
“可你们两个孩子……”明兰眼泪终于落下。
小安国用小手擦去明兰的泪水:“娘亲,别忘了,我们不是普通孩子。我们来自末世,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场面。而且——”他看向城外,“我有感觉,铁木真不会伤害我们。”
“为何?”
小安宁眨眨眼:“因为……他也在等我们。”
一个时辰后,安边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只开了一条缝,两个小小的身影并肩走出。小安国牵着妹妹的手,两人都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像寻常人家的孩子。
只是他们身后,城楼上站满了人——顾廷烨、明兰、年勇、宋飞燕,还有全城将士,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铁木真的大军营帐绵延数里,黑压压的帐篷如同草原上突然长出的蘑菇群。
两个孩子的身影在茫茫草原上显得那样渺小,却又那样坚定。
走到半途,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个满脸刀疤的壮汉,用生硬的汉语喝道:“两个小崽子,来送死?”
小安国仰头看他,面色平静:“我们要见铁木真。”
“大汗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刀疤脸大怒,扬起马鞭。
“巴图,退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骑兵们自动分开,一个身着皮甲的中年男子骑马而来。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庞如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最特别的是他的额头——有一道淡淡的金色印记,若隐若现。
小安国和小安宁同时心头一震:时空碎片!
铁木真居高临下看着两个孩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就是你们?安边城的‘神童’?”
“是我们。”小安国不卑不亢,“你就是铁木真?”
周围骑兵一阵骚动,铁木真却抬手制止。他翻身下马,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这个动作让他身后的将领们都紧张起来。
“你们不怕我?”铁木真蹲下身,与两个孩子平视。
小安宁歪着头:“为什么要怕?你又不会吃人。”
铁木真一愣,竟笑了:“有意思。你们知道我来做什么吗?”
“知道,”小安国直视他的眼睛,“你要攻打安边城,还要抓我们。”
“那还敢来?”
“因为我们有话要对你说。”
铁木真眯起眼睛:“什么话?”
小安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他额头的金色印记:“你这里,疼吗?”
铁木真脸色骤变。
“穿越的时候,这里受伤了吧?”小安宁也指着他的额头,“所以你的记忆出了错,把前世的一些事情搞混了。”
铁木真猛地站起,手按在刀柄上:“你们到底是谁?!”
周围的骑兵齐刷刷拔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小安国却依然平静:“我们是和你一样的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本不属于我们的地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只是你忘了,你来的目的不是征服,而是拯救。”
“胡说八道!”铁木真厉声道,“我铁木真生来就是要统一草原,征服天下!这是长生天给我的使命!”
“是吗?”小安国上前一步,毫无惧色地直视他充血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每晚做梦时,梦到的是什么?是战场厮杀?还是……草原上的牛羊肥壮,孩子们在帐篷外玩耍,女人们唱着歌挤奶?”
铁木真浑身一震。
小安宁轻声唱起一首歌——那是草原上最古老的摇篮曲,每个草原孩子都在母亲怀里听过。
铁木真的眼神恍惚了。
他看见的不再是眼前的两个孩子,而是记忆深处,一个温柔的女人抱着他,哼着同样的曲子。帐篷外,篝火噼啪作响,父亲和族人们喝酒谈笑……
那是他早已遗忘的童年。
“你……”铁木真声音嘶哑,“你们怎么会……”
“因为我们见过真正的末世,”小安国声音里带着超越年龄的悲悯,“见过人类如何因为贪婪和仇恨,把自己逼到绝境。铁木真,你前世不是这样的人。你统一草原,是为了结束各部混战,让族人不再自相残杀。你建立驿站,是为了让商队能安全往来。你制定法典,是为了让弱者得到保护。”
这些话语,像一把钥匙,一点点撬开铁木真记忆的锁。
他头痛欲裂,抱头蹲下。
那些被扭曲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他看见自己在前世,不是这个满心征服的枭雄,而是一个真正的领袖。他看见自己颁布法令,禁止部落间无故仇杀;看见自己设立集市,让草原人和中原人公平交易;看见自己老了,坐在金帐里,孙子孙女围在身边……
“不……不对……”铁木真喃喃道,“我明明记得……我要征服中原……要让所有人都臣服……”
“那是时空碎片扭曲了你的记忆,”小安宁也蹲下来,小手轻轻放在他额头的印记上,“让我们帮你。”
温暖的光芒从小安宁手心溢出,渗入那金色印记。
铁木真浑身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前世,他叫孛儿只斤·铁木真,后来被尊为成吉思汗。
他确实统一了蒙古各部,但他最大的功绩不是征服了多少土地,而是结束了草原数百年的混战,建立了蒙古帝国,让丝绸之路重新畅通。
他临终前最大的遗憾,是征伐太多,伤及无辜百姓。
所以当末世降临,他的灵魂被选中,赋予“改变历史”的使命——去一个平行世界,帮助那里的人们避免战乱,走和平发展的道路。
可是穿越出了差错,时空碎片嵌入他的灵魂,扭曲了他的记忆,放大了他前世的征服欲,掩盖了他真正的使命。
除了是成吉思汗,他中途还去了一个地方就是雍正时期,那时候他还是年羹尧将军麾下的蒙古参领巴特尔!
那次,他一眼就对华妃一见钟情,可奈何她已经成了妃子!
“我……”铁木真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水,“我都做了什么……”
这三个月,他连灭三部,收服七部,杀了无数人,就为了那个被扭曲的“征服中原”的执念。
“还不晚,”小安国握住他的手,“你还没对中原动手,还没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可是那些被我灭掉的部落……”铁木真痛苦地闭上眼睛。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错下去,而是弥补。”小安宁认真地说,“草原各部需要的不是征服者,而是能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领袖。互市就是最好的路——这是你前世就想做但没做成的事。”
铁木真缓缓站起,看着眼前两个五岁的孩子,又看向远处的安边城。
城楼上,明兰紧张地抓着顾廷烨的手臂,年勇已经握紧了弓。
“你们……”铁木真声音沙哑,“为什么相信我?不怕我假装悔悟,趁机攻城?”
小安国笑了:“因为你的眼睛不会说谎。而且——”他指向铁木真身后那些骑兵,“你看看你的族人,他们真的想打仗吗?”
铁木真回头。
那些跟随他征战三个月的勇士们,脸上写满了疲惫。他们离家时还是秋高马肥,如今已入寒冬,许多人的皮袄都破了,马也瘦了。
他们想家,想念妻儿,想念热腾腾的奶茶和温暖的帐篷。
“巴图,”铁木真叫来那个刀疤脸将领,“你想打仗吗?”
巴图愣住,半晌才粗声道:“大汗让我打,我就打!”
“我是问你自己。”
巴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我儿子刚出生,我还没抱过他……”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阵阵涟漪。
“我阿娘病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答应妹妹,今年给她带中原的绸缎做嫁衣……”
“我家的羊该接羔了,没人帮忙……”
勇士们低声诉说着,铁木真听着,心如刀割。
他以为自己在带领族人走向荣耀,却忘了问问他们想要什么。
“传令,”铁木真深吸一口气,“退兵三十里,扎营。”
“大汗?”
“不打了,”铁木真看向安边城,“我要和顾廷烨、年勇谈谈——谈谈互市,谈谈……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