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晚格外寒冷,西山脚下的岗哨比往常更加森严。
高育良的座驾在盘山路上平稳行驶,他望着窗外掠过的松影,神色平静。
车辆停在熟悉的灰墙院落前,警卫仔细核查了他的证件。那审视的目光比上次明显恭敬了几分,连检查证件的手势都轻柔许多。
高育良坦然接受着一切审查,心中却不由感叹,这就是权力最直接的体现,当你手握足够筹码时,连哨兵的眼神都会改变。
秘书依旧在门廊下等候,见到他时微微点头示意。引他入内的步伐比上次快了几分,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高育良的眼睛。他从中读出了积极的信号,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书房里暖意融融,岳老正在茶几前冲泡功夫茶。
“育良来了。”
岳老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中的紫砂壶依旧稳稳当当。
“尝尝这泡正岩核心的茶,难得的极品。”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高育良在对面轻轻坐下:“怕过年时扰了您清净,特地提前来给老学长拜年。“
岳老将一杯橙黄明亮的茶汤推过来,这才抬起眼仔细端详他。
“上次送来的东西很及时,分量也不轻,可谓恰到好处。”
高育良双手接过茶杯,笑着说道:“育良只是尽本分,事关重大,不敢不报。”
“立春同志在汉东经营多年,钟正国又身处要害部门,门生故旧遍布。能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拿到这些关键材料,你用心了。“
这话等于岳老直接认可了他的功劳和价值。
高育良不再故作谦虚,知道此刻需要展现的是忠诚而非谦卑。“能为老学长分忧是本分,育良不敢忘记您的栽培。”
岳老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静:“立春同志年纪大了,思想跟不上新时代了。他在地方上搞的那一套,弊端已经很明显。”
这话等于为赵立春的政治生命画上句号,赵立春时代就此终结。
高育良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那位曾经在汉东官场说一不二的霸主,如今被他亲手送下神坛。
岳老继续说道:“组织决定让他退居二线,专注理论研究更合适。这对他个人,对事业,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意味着赵立春将被彻底边缘化。
“至于钟正国……”岳老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砂壶身。
“家风,是领导干部修身立德的基础。身边人管不好,何以服众?”
高育良心中凛然,知道钟家这棵大树也要倒了。
岳老的话印证了他的判断:“他需要调整工作重心,集中精力抓好自身建设和队伍管理。”
这句话听在高育良耳朵里,心中大定。钟正国的实权将被大幅削弱,很可能被调离现有的要害岗位。
岳老有些感叹的说道:“我们的事业如逆水行舟,既要仰望星空把握方向,也要时刻清理附着在船底的藤壶,才能行稳致远。”
二人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汉东现状。
“瑞金同志政治坚定,敢于担当,是一把手的合适人选……至于孟为凡同志,年富力强,思路开阔,在经济建设上颇有建树。上级已经初步考虑,由他接任汉东省省长。”
这话让高育良心头一紧。孟为凡要上位了,这个背景深厚、能力出众的常务副省长,即将成为汉东省政府一把手。想到要与这样一个强势人物共事,他感到一丝压力。
岳老淡淡说道:“你的处境比较特殊,瑞金同志掌舵,为凡同志扬帆,汉东这艘大船需要破浪前行。但船舱的稳定,压舱石的作用,同样至关重要。“
高育良立刻领会了岳老的深意。“育良明白!一定摆正位置,全力支持瑞金书记和为凡省长的工作,维护班子团结,确保汉东大局稳定。“
岳老嘱咐道:“你的长处在于沉稳,在于把握方向,在于团结干部。党群、组织、意识形态,这是根脉,是基石。我要你当好这压舱石,把根脉守住,把基础打牢。”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在沙瑞金把握方向、孟为凡冲锋陷阵的时候,他需要稳住大后方,掌控组织人事和意识形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这不是贬谪,而是一种更具战略纵深和耐心的布局。
“请岳老放心!“高育良挺直腰板,声音铿锵有力,“育良一定牢牢抓住党群组织和干部队伍建设这条生命线,确保我们的事业在汉东根深叶茂,后继有人!”
岳老脸上露出了真正舒缓的笑容:“有这个觉悟很好。记住,有时候不在台前,反而能掌控更多。现在的隐忍,是为了将来更大的收获。“
最后,岳老的语气转为严厉:“祁同伟案,到此为止。所有关联的人和事,必须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手尾。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与此相关的风波。“
“是!岳老!“高育良回答得斩钉截铁,“回去之后,立刻进行彻底清查和整顿,确保斩断一切关联,不留任何死角,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和重托!“
闲谈片刻,品尽茶香,高育良见岳老已有送客之意,便恭敬告辞。令他意外的是,岳老这次竟然将他送到了书房门口,临别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育良,路还长,眼光要放远。踏实做事,组织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谨记岳老教诲!育良告退。“高育良深深鞠躬,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卸下重负的轻松,有得到承诺的踏实,也有面对新棋局的审慎。
坐进车里,驶离这片权力的核心区域,高育良才真正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取出那个特殊的加密通讯设备,熟练地执行了最终的数据销毁指令,将所有与刘新建、侯亮平可能存在的间接联系痕迹,彻底抹除。
从今往后,那些惊心动魄的交易与算计,将只存在于他和岳老的心照不宣之中。
“回住处。“他吩咐司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这心惊胆战的一年,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