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邦得知钟小艾在京州市委常委会上发难的消息时,正在翻阅汉钢近三年的财务报表。
秘书小心翼翼地汇报完,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胡闹!”
钟正邦猛地合上报表,脸色铁青。
“她以为她是谁?仗着钟家的背景,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刚来汉东一周,脚跟都没站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还直接冲着孟为凡的命根子去!”
秘书低着头,不敢接话。
钟正邦停下脚步,深吸几口气,脑海中快速分析着局势。
钟小艾这一手,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原本的策略是低调渗透,从汉钢这个切入点入手,逐步介入经济工作,建立自己的话语权。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需要耐心。
可现在,钟小艾一上来就直指政府引导基金,等于直接挑战孟为凡的政治权威。
更重要的是,时机太糟糕了。
他钟正邦刚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钟小艾这个时候跳出来,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他的授意,是钟家对孟为凡的公开挑衅。
钟正邦转身,语气冰冷:“立刻联系钟小艾。让她马上来省委,现在!”
一个半小时后。
钟小艾匆匆赶到,她知道为什么被叫来,但脸上还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把门关上。”钟正邦没有让她坐,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冷峻。
钟小艾关上门,转身时已经换上了恭敬的表情:“二叔,您找我?”
“别叫我二叔。”钟正邦声音冰冷。
“这里是省委,工作时间只能称职务。”
钟小艾一愣,随即改口:“钟书记。”
“常委会上的发言,是谁让你说的?”钟正国坐在那,语气里带着不满。
“没有人让我说,是我自己调研发现的问题。”钟小艾辩解道。
“开发区的优惠政策确实存在执行不规范的情况,我作为副市长,有责任提出来。”
“有责任?”钟正邦冷笑一声。
“钟小艾,你到汉东多久了?两年。这两年里,开发区的优惠政策执行了多久?从你上任不久,这个政策就开始了。为什么偏偏在我到任一周后就发现了?”
钟小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走到钟小艾面前,盯着她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会被外界解读成什么?”
“外面会以为钟家向孟为凡宣战!会觉得我钟正邦指使你攻击省长的政绩!会被解读成我们钟家要搞垮汉东的经济布局!”
钟小艾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我没有这个意思……”
钟正邦厉声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理解!”
“我刚来汉东,需要时间熟悉情况,需要建立信任,需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你呢?你一上来就把桌子掀了!”
钟小艾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钟正邦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稍微缓和:“小艾,你是钟家的人,更要知道轻重。政治不是过家家,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你要学会看时机,看火候。”
“那现在怎么办?”钟小艾小声问。
钟正邦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我亲自去找孟为凡解释。但解释有没有用,就难说了。”
钟正邦挥挥手,让钟小艾离开。
随后他拿起电话,但由于了片刻,还是放下了。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孟为凡那里。
有些事,当面说要比打电话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一个小时后,钟正邦出现在孟为凡的办公室门口。
“正邦书记,稀客啊,快请坐。”孟为凡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笑容和煦。
两人在沙发上落座,姚凌川上茶后悄然退出。
“为凡省长,我今天是来跟你沟通个情况。”钟正邦开门见山。
“关于小艾同志在京州市委常委会上的发言。”
孟为凡面不改色:“哦?我听说了一些。小艾市长对工作很认真嘛。”
钟正邦斟酌着措辞:“认真是认真,但方法可能欠妥。她年轻,刚到地方工作不久,有些问题考虑不周全。我已经批评她了。”
“批评就不必了。”孟为凡摆摆手。
“小艾市长反映的问题,确实值得重视。产业园的优惠政策执行了这么久,是该好好梳理一下。我已经跟李为民同志说了,支持纪委和审计局的联合调查。”
钟正邦心中一凛。孟为凡这个反应,比他预想的更从容。
钟正邦赶紧解释:“为凡省长胸怀宽广。不过我想说明一点,小艾同志的行为,完全是她个人的工作考虑,我事先不知情,也绝不赞同她用这种方式提出问题。”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钟小艾的发难,不是我指使的。
孟为凡笑了:“正邦书记多虑了。小艾市长作为副市长兼光明区区委书记,关注产业园政策执行情况,是她的职责所在。我们欢迎这种监督。”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其实啊,正邦书记,汉东的情况你可能还不完全了解。我们这里做事,讲究的是阳光透明。引导基金的所有投资,都有完整的决策记录和风险评估。产业园的每项优惠政策,都有明确的适用标准和审批流程。查一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可以让工作更规范,让企业更放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钟正邦听出了弦外之音:我不怕你查,因为我没有问题。你查得越彻底,越能证明我的清白。
钟正邦顺势说道:“为凡省长说得对。规范运作是好事。我也相信,调查结果一定会证明汉东的工作是经得起检验的。”
孟为凡往沙发上靠了靠:“不过,既然要查,就要查彻底。我建议,调查范围可以扩大到所有享受优惠政策的企业,特别是那些获得引导基金投资的企业。要查就查个明白,不留任何疑问。”
钟正邦愣住了。
他没想到孟为凡不仅不阻拦,反而主动扩大调查范围。
这要么是真的问心无愧,要么是自信到认为即使扩大调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